一日已是傍晚时分，在碧河湾工地卸了车子，牛阳看了看天收工还有些早，但再干一趟就得摸黑了。她说，“今天不干了，看你们的晚饭在哪吃？”几个男人说出了不同的意见。牛阳听来就从口袋里掏出钱来说：“你们还是去饭店吧，吃了把车放去厂子就是。”几个男人推辞着还是接过钱去了饭店。牛阳知道他们还是喜欢去饭店的，合了他们的心意没有什么不好！转身离开了这些浑身臭汗、灰土土的快乐男人！这刚开始的工地，还没来及找到“看场”的工人，所以也是为了狗儿的一日三餐，她把大黄牵来了工地先挡一挡。牛阳也是累了，她给狗儿弄了晚间的吃的就拉着沉重的双腿向家走去，随手脱了罩着的脏衣服并把遮阳帽向上虚了虚。她的心情自然还行！多日与这几个男人共处，真的像是已上了道。钥匙开大门的当儿，身后有声音过来：“高一桐在家吧？”其初她没太在意那声音、少刻才意识到听到了“高一桐”三个字。她本能地回头，看到那么几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向她走过来！人是很奇妙的动物，因为他会有“第六感”？凭感觉，牛阳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她的心就那么的“扑通，扑通！”几下！已确定是什么事了！

“你们找谁？”不自觉间牛阳问了一句。来人已近跟前。“这是高一桐的家吧？”那女的问。脸上没任何表情。“你们找高一桐呀？”牛阳完全被动地说着话。说话间门开了，她又本能地进入，那群人很理直气壮像等不及她推门一样跟入。

院子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六七个陌生人，他们好像根本没有表现出待人接物之人之常情！并密密地把她围在了中间！这一“景象”的形成做为当事人的牛阳几乎不知道它是怎么一下子的发生。

“你们找高一桐呀？”她又重复着这句话！手里提着钥匙立在院子！是进是退如何进如何退？！面对这些张虎视眈眈般男人的眼睛，牛阳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此时她发蒙。

“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吧，找他有些事！”那女的不温不火地说。

眼下正是小城建筑业的末路，一方小城，各种传闻谁能听不到呢！这些年高一桐的多个工地，每每需要大量的投入，钱不凑手时就从民间使钱。高一桐干建筑最觉顺手那几年，得力于他广结的人脉，使钱时只要在办工室里说一声，这个那个就会给他连系好，放钱的主过来签字就是了。这利息也是各个不等，大多也是这个那个谈好的了。事情呢，有时得一分为二看。高一桐意为投得越多捞得越多！真是这样吗？在牛阳看来，让高一桐用钱顺手只不过是“风助火威”！在某些个时候对“这个那个”热心的男人她会有成见，仅此而已！她还能怎样？

她从裤兜子里摸出手机，脚步向外挪去。因院子里信号不好，每打电话。

“去跟着她！”她听到身后的女人说。旋即脚步紧逼，她又被置于包围中了！这一刻，她是有愤怒的！是欠你们钱了！至于这样吗！经了这短短的几分种，她已定下了心神：那就是积极的面对！毕竟欠人家钱了！她向前走了几步，只是想要一个打电话时的常态！“跟紧她！”后面又说！

“走吧，回家去？”来人还在相逼！

她本想在门外等高一桐。电话打通了，高一桐说一会儿就到家。

“我在这都不行呀？……至于吗！”牛阳真是不能忍受了！

“呵！欠了钱还这么牛逼？很至于！怎么着吧！”女人上来拉她并上前一带同时几个有力的大手在背后推她！

“……你们想怎样呀！”牛阳一时被众力推搡脚步难以收稳！

“你还有理呀？还钱呀！”女人冲她叫并直冲上来！好一个牛阳还没搞清楚再次的状况时就被女人一把拉扯到了头发！

——头上传来生生的疼！并和着被女人就势摔倒在地的疼！她本能的想抠开女人的手，不想手指却传来被众人向反向死掰的疼……

她像一个猎物被钳制在虎口里！猝不及防的状况及疼痛间她想起了一件事来：

那是一个小麦播种的入冬，八几年她五六岁的样子。一个大早上她与母亲在那间勉当风雨的柴草棚子里做早饭，她帮着在鳌子下生火，母亲做那种用一点点白面包裹着杂粮的薄饼。姐姐大概是跟着父亲下了地。记得那时母亲很显慌乱，大概是要早早地把饭做好了好下田去接替父亲回家吃饭。其实母亲是一个各面能力都不强的女人，比如持家比如做田地里的帮手。可她身上有的就是农家女人身上的那种坚韧与乐观的生活态度！真的是这种可贵的精神支撑着她与父亲走过了风风雨雨几十年的家！正在这时，从外面走进一年轻小伙，三言二语中，小牛阳知道家里欠了他的耕地钱。当时的母亲极尽了言语，就连小小的牛阳都听出了话语间的恳求！母亲说缓一下吧，那怕过了这顿饭也好？但她得到的只是强硬的回绝。那一刻，小牛阳落魂般的只顾烧火，而鏊子上什么也没有。母亲阻了她的小手把火熄灭了！她看到了一个卑微的母亲和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母亲满眼泪水留给幼年的她一个惊惶的单薄的背影走出了家门，她瑟缩在一旁……

“姐！……这……！”是高一桐回家来了！

……

高一桐的回家解救了她。

高一桐的进家终没引来一场打斗！这正是牛阳要的也是在被人如拔一株坚韧的草狠命揪着时所担忧的。

一阵踢踏的脚步后众人鱼贯而入了屋子。

满身疼痛的牛阳从地上站起从正常的角度看到了家旁站了一些围观的人……

同时她也知道了高一桐手里的车钥匙一走进院子就被夺下。

高一桐衣服上沾满了加气砖的灰屑，头发蓬乱！她不敢去看高一桐的脸！但这是哪里的高一桐呀？她胡乱的整下被薅草样乱飞的头发，低头间鼻头发酸泪盈满了眼眶！同时有缕缕落发挂在指尖！她急忙放入衣兜。

“一桐呀，你姐今天对不住你了！”那女的开了口：“你把这个欠条拿走吧，把现金拿来，俺这钱有急用，再等不得了。”

“姐，咱一直不是也没差过？该出息的时候我都出了，能不能缓一缓？”高一桐摸出口袋里的烟一支支谦恭地发。

“不能缓了，俺有急用，今天就要拿走。”

“姐，是这样，钱是硬头货，您说现在就拿，兄弟确实为难呀！”

“那不行，你赶紧想办法。”

“姐，您要提前给我打电话，说要这些钱，俺也能给准备准备不是？”

“……你别再说了，今我这钱是一定要拿走的！”

牛阳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听不出里面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姐……”高一桐还要说什么，他的话被斩钉截铁般打断了！他默默地坐在那里，牛阳看到了怎样的一个高一桐？她分明看到了他眼睛里闪着的泪光！

牛阳站起来，想给他说些话。可她还是没有抬起脚步，她盯着他，想给他一个眼色，可他并不看她！她是想告诉他：“大不了今天先用这房子做抵押！不要再求了，没有意义！”

高一桐目光茫然，牛阳盯着以守株待兔。

……在目光相遇的那刻，高一桐的泪水哗哗地淌下！她冲他摇摇头，他在短暂的会意后站了起来走向她。

“再说话已毫无用处，咱得想想该怎么办？”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咱搬出去，大不了用房子抵！”

“房子不能抵！”

“把车钥匙给俺吧？我出去想想办法？”

“那不行！”

“是这样一桐，咱到这了这一步，想拖想耍赖啥也没用！赶紧拿钱出来！”

“……不是姐，没有车，俺咋出去找钱？”高一桐说。真是服了这个高一桐！

牛阳进屋拉了这个苦苦相求的男人向外走。她已没有了胆怯。

“那样吧，把房产证先给俺！”

牛阳上楼拿了给了。

“我们在这等着，找到钱房产证还是你们的，不然……就难说了！”

牛阳与高一桐跨出了大门，外面夜色已如墨。

暮色里已经很难辨清人面的表情，走出突发状况场地的牛阳借着夜的灰暗脸上真实地展示着自己！心中充满了对人性的鄙夷。又抱定大不了房子不要了的决心，竟心静如止水！而高一桐则完全相反，他的心里复杂得多！他一直走着不说话。碧河湾二期工地已拉起了围墙，那里空阔少人际，牛阳跟着高一桐的脚步一直向那方向走着！像俩个幽灵！做为一个男人，高一桐一直一直想在她面前保持并要维护的东西，今天被赤裸裸地揭开了！一直不说话的他不由得让牛阳想到此时他的心境！

“打算怎么办？”牛阳故作轻松打破沉默。

“……还能怎么办？今晚找钱给他们。”

“能找来吗？”“都这个时候了，银行也下班了呀？”

“找找试试。”

高一桐用不同寻常的声音，一个一个开始打电话。

高一桐的卡上终于汇集齐了一百万。其中有廖心如转上的十万元。此时还真得感叹“朋友”的力量！尽管多数钱来自于他们连系到的高息！

“这是十万，银行实在不好取那么多钱现在。”高一桐把现金递给那女人继续说：“这是卡，你拿着，明天给我取或现在给你密码？”

后来牛阳终是知道了这女人的一些事情。一政府机关不大不小的官员，别小看了这“不大不小”的官职！上班之余的爱好就是放高息。高一桐从她这儿使钱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到了封息日一刻都不能缓且一分一厘都不能少。怪不得那天来家里那么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