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了卡丝娅的信，沃伊塔觉得心情有些郁卒。不知道是因为卡丝娅那种古怪的表达母爱的方式，还是因为卡丝娅最后那个近乎无理的要求。

她把信折好，一抬头就看见亚辛杵在门口，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去给我倒一杯酒来吧，酒柜就在厨房后面的储存间里，记得不要放冰。”

沃伊塔把手里的杯子递给了他，详细精确地和他说了自己的需要。亚辛如蒙大赦一般蹬蹬蹬地跑下了楼去。

“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把他叫回来。跑腿的事情，换我去干也可以的。”

亚辛把酒递过来的时候颇为认真地说了这么一句，算是他自认为的关怀吧。

“坐下吧，陪我说说话，有些话，并不能说给太亲密的人听。”

亚辛并非不懂这种感受，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远远地坐到了一旁的休闲椅上，坐姿规矩地像是一个小学生一样。

“先声明一下，我这个人不会陪人聊天。”

“你知道吗？我爸发家的本钱其实是我妈的嫁妆。”

沃伊塔喝了一口酒，开口就在亚辛面前揭了自己亲爹的老底。

亚辛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听说过有男人靠吃妻子嫁妆过活的，但那都是死要面子的贵族家庭的小姐才能干出来的事情。沃伊塔的母亲显然并不是贵族小姐。但他并没有说出来，即使是他也知道，你妈妈又不是贵族小姐这种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骂人。

“你听说过我外公吗？他的米茹斯名字叫马提拉。”

“我只听说过马提拉犬……”

亚辛刚入伍的时候曾经被分配去帮忙照顾队里的军犬，当时那个饲养员一直给他洗脑说马提拉犬是世界上最好的军犬。所以他直接就脱口而出了，话刚出口又发现不合适，只能赶紧刹住，但已经说出口的话，就没办法收回来了。

“你还真是不会聊天。不过你说的也不错，我外公就就是驯养出马提拉犬的马提拉。”

沃伊塔轻笑了一声，也不和他计较，某种意义上来说，马提拉犬也算是她外公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让人好意思说出口的东西了。

“他在成为所谓的皇家训犬人之前，曾经是霜空的图塔人头人。你知道雷凡四世时期的图塔人叛乱吗？那个时候，北方三省有一共三十六个图塔人部落，他们共同推举了我外公做大头人，统一指挥图塔各部，抵抗雷凡四世逼迫他们改信星圣教的命令。”

为了避免自己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亚辛只是非常谨慎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做任何评价。

“我的外公，就是那场叛乱过后极少数活下来的图塔人。他是靠出卖了所有图塔人才活下来的，为了向多疑的雷凡四世表忠心，他甚至杀掉了自己的妻儿。”

虽然亚辛本能想问，那你妈妈怎么活下来的，但他忍了忍，回忆起卡丝娅是典型的混血面孔，猜出这里被杀害的肯定是另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而卡丝娅应当是马提拉后妻的女儿。

“虽然连招降他的山德鲁将军都觉得他是个罪无可恕的恶棍，但雷凡四世就是很喜欢他，觉得像他这样才是真正的忠诚。因此把霜空省接近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封给了他。还硬是把自己监护的一个父母双亡的远房外甥女从修道院里揪出来，强迫她嫁给了我的外公。那个时候，我外公已经将近五十岁了，而我的外婆，才刚刚满十八岁。”

亚辛虽然比沃伊塔大一些，但也对雷凡四世统治的时代也没有什么印象了。沃伊塔这么一说，他不由得觉得奥林卡一世发送宫廷政变简直太有道理了，这种要臣属杀死自己妻儿以示忠诚，逼自己监护的孤女跳火坑的暴君怎么能坐在皇位上。

“我的外婆一共生了三个孩子，我妈妈、我舅舅还有一个在我外公65岁那年才生下的小舅舅。那个小舅舅一生下来就严重畸形。据我外公说，外婆因为受不了自己生了一个怪胎而发了疯，在某一天的半夜一个人抱着还未满月的孩子跑到了森林里，等被找到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被冻死了。”

“这怎么可能？”

亚辛忍了好久最终还是说出了声。他虽然是平民出身，可也算见识过大户人家的排场。值夜的佣人有的是，哪里可能放刚生完孩子的女主人自己半夜抱着孩子跑到林子里面去。

沃伊塔喝了一大口杯子里的酒，沉默了许久才接着开始说。

“是啊，怎么可能呢。所以，一直有流言说，其实是我外公怀疑那个孩子不是他亲生的，所以暗地里找了一个萨满巫医给我外婆下了毒。本来是想要让她们母子双亡，但最终只是导致了孩子畸形而已。而后来我外婆的死也并不是意外。”

亚辛攥紧了拳头，对于这种针对妇孺的恶行他始终无法做到看开。

“之后，我妈就变成了我外公的眼中钉。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他死掉的两个老婆附身在了我妈的身上。所以就想要把她尽快嫁出去，并且还想要借此机会和体面的米茹斯家庭结亲。虽然他开出了一份极为丰厚的嫁妆，但北方三省的体面人家不是嫌弃他是个图塔人，就是觉得他是个杀妻灭子的恶棍，都不愿意和他结亲。”

亚辛的脸色很难看，仿佛他才是那个在母亲病房外守了一夜却没有见到最后一面的人。

“最后兜兜转转，我外公就和被明升暗降派到霜北来的我爸看对了眼。一个觉得这个青年军官是外地人，肯定不知道自家的那些丑闻。另一个觉得这个有钱蛮子老头嫁女心切，肯定不知道自己因为不是贵族出身已经升迁无望。”

说完这个，沃伊塔一口把杯中的酒都喝了下去，然后把杯子递给了亚辛。

“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我有点困了，米哈伊尔要是回来的话，就叫醒我，我有点事情要和他说。”

“那个……我是想说……我虽然和她并不熟悉，但你母亲的确是一个好人。星圣对她肯定自有安排。”

亚辛端着杯子，脸都憋红了才说了这么一句安慰的话。这也不能怪他，他本来就不善言辞，又一下子听了一大堆沃伊塔家族中骇人听闻的秘事

“我也知道她是一个好人，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沃伊塔叹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冲亚辛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