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她的把柄！”宝钗低吼了一声，接着又自顾自的笑起来，那声音在迎春听起来很是刺耳，像是什么东西在桌子上划过一样，“我有她的把柄，我不怕她不兑现承诺。”

元春有些怜悯的看着宝钗：“把柄？等她的儿子做了皇帝，忠顺王做了监国，她成了太后，这天下都是她的，哪怕你有天大的把柄，你以为能奈何的了她么？到时候，一碗毒药给你灌下去，只说你是得急病没了，以你母亲和你哥哥，能为你讨回什么公道么？她只要下一道旨，给蟠儿加封个没什么实权的爵位，蟠儿和你母亲立时就能把你忘了。”元春垂下了眼，像是说宝钗又像是说自己，“进了宫的女人都一样，不过是为了家族罢了。你死了，你的利用价值也就没了，任务也就结束了。”

迎春有些吃惊的看着元春，原来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吗？又或许当年进宫的时候也有希冀，但日子长了，遇到的多了，那份青春的懵懂就变成令自己的厌恶的成熟了。从侧面看上去，元春的脸有些瘦削，低垂的眼睛上像是蒙了一层雾气，让人看不明白。迎春不免想起当年她进宫那天，她去送她，她的脸上也是一层雾气，不过那是一种喜庆的，柔和的雾气。宫里的嬷嬷把她的衣裳和首饰全都换了下去，安安静静的一点也不像是出嫁。可那时候的元春还是一脸的喜色，透露着一股对未来的憧憬。那张年轻的圆润的脸和现在眼前这张美丽的瘦削的脸重叠起来，显得即滑稽又让人觉得苍凉。

宝钗先是瞪大了眼，紧接着又像是泄了气一般的整个人瘫软下去，她呵呵笑了两声，“我就是想拼一把，为自己也为哥哥和母亲。我但凡是个男人，早就考科举去了，哪用得着让自己委屈成这样？我以为我能凭样貌和手段在宫里有一席之地，可我发现，虽然皇上明面上喜欢我，却从没有真的把我的话听进去。我设计你，设计北静王，可皇上确是高抬轻放，把你圈了起来，北静王连动都没动。我才明白，我对皇上来说，就像那随时可以扔掉的一件衣裳。一件衣裳说的话，皇上怎么会听呢？”

外面隐隐约约的传来一阵阵骚乱声，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和人们的叫喊。抱琴跑出去看了看，回来说：“瞧着那边的烟大了些，怕是又烧着了什么地方。而且听着应该是有人厮杀起来了，只不过听着离咱们这儿还远。”

迎春发现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不怕了。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怕也没什么用。她转过头去看元春，想问她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还继续跟宝钗在这儿评论谁对谁错吗？

“大姐姐，咱们现在怎么办？”迎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觉得在这个时候还是问元春的意见吧，毕竟这是宫里，不是孙家。

元春不假思索的挥了挥手：“以静制动吧，都到这个时候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至于她，”她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宝钗，“由得她待着吧。”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面的骚乱声越来越大。门外宝钗带来的两个内侍也没动静，许是听见了厮杀声躲起来了。迎春问曾娘子：“是不是出去看一眼，到底怎么回事了。”曾娘子深深看了迎春一眼道：“我的任务是护着夫人，这种时候更不能轻易离开。”说完顿了顿又道，“这时候外面不管什么样，也已经是定局了，我去看或不看没有区别。”

迎春不出声了。曾娘子的意思是如果忠顺王已经成事，那就没有看的必要了。如果还有转机，那还是老实待在这里不动好些。

“急什么？反正到时候我活不了你们也活不了。”宝钗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她盯着迎春，又看了看旁边的曾娘子，带着怨气咬牙道：“还有你，也不知你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一个庶女，居然活的比嫡女还要好。看看你，再瞧瞧探春，都是庶女，怎么就那么不一样！”

迎春皱了皱眉：“小时候在家，你没少替探春出主意吧。”当年宝钗在侯府里，到处用小便宜拉关系，探春就是她拉拢的其中一个重点。迎春记得，探春可没少得宝钗的好处，也处处替她说好话。

“是啊！”宝钗像是想起什么，呵呵笑了两声，“一个侯府小姐，穷的什么似的。连个地主家的姑娘都不如，逢年过节，像样的首饰都拿不出一件来。这又怎么说呢？还是我那个好姨母干出来的好事。”说完又故意瞥了元春一眼，“也是，连自己亲生的也要送进来宫里讨好处，就更别提姨娘生的了。”

元春像是没听见，侧着脸像是在关注外面的情形。宝钗哼了一声，继续对着迎春道：“你命好，嫁了个好男人，居然还跟着郝春来。你担心什么？待忠顺王事成，你还是稳稳的做你的诰命夫人。”说完突然愣了愣，然后像是发现什么一样扭头对着元春尖声喊道：“怪不得你会把她弄到你这里来，你想的倒是两全，如果忠顺王事成，她男人是忠顺王的人，你保了她一时，自然有你的好处。纵然万一事败，你也能说是为了护着自家姐妹。呵呵，你果然算的深。”接着又转向迎春，“你别以为她真有那么好心，明白了没有？她根本就是为了自己！”

宝钗的这番猜测迎春还真没有想过，她下意识的看向元春，正巧对上了元春看过来的目光。迎春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者根本就不该开口，这种时候，就算宝钗说中了元春的打算又能怎么样呢？而且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元春肯定不会对她不利就是了。

元春的面色如常，没有被人说中心事的紧张，也没有想要辩解的意思。她只是看了一眼迎春，便转头吩咐尹迟：“带上她。”尹迟点头，一把捞起瘫在地上的宝钗朝外走去，元春对迎春道：“跟着我。”说完也不理迎春，自顾自和抱琴跟在尹迟的身后快步的走了。迎春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她转头看曾娘子，只见她已经立到了自己身后：“夫人，走。”

迎春咬了咬牙，外头的打杀声越来越大，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她也没别的路可选。况且，虽然宝钗说的有些道理，可如今在宫里，迎春觉得还是跟着元春比较好。主仆两个快步跟了上去，紧跟着元春几人走到了一间类似书房的屋子。

尹迟把宝钗扔到地上，不知从哪里扯了一块布塞进了她嘴里。然后伸手在墙上不知怎么摸了一把，那墙就打开了一道门。

居然是一间密室！这里怎么会有密室？而且，元春又怎么知道这里有密室的？总不可能是她搬过来之后自己做出来的，这肯定是早就有了的。可一个远离皇帝寝宫的被冷落的宫室，怎么会有这样的密室？就算有，不也应该是皇帝寝宫或者太后寝宫才有吗？

等众人都进去，尹迟早就点了一支蜡烛。迎春借着昏黄的灯光四下看了看，这间密室并不大，大约只有一间普通的耳房大小。屋里有一张小小的八仙桌并几个凳子，角落里有一张简易的床铺。还有一些看上去像是食水的物品堆放在房间的一角。

这可不像是仓促间准备好的，迎春抿了抿嘴，但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尹迟把进来的那道门又关上了，迎春没看到他是怎么关的，好像也是有个什么机关。一时间屋里安静的很，就连被扔在地上的宝钗，都露出吃惊的目光看着元春。大概她也吓了一跳，到底元春是怎么会有这样一间藏身的密室的。

元春静静的坐着，神色很平静，看上去也并不打算解释什么。迎春想了想，也跟着坐在了旁边。曾娘子在门边侧耳听了一阵，低声道：“有人进来了，都不要出声。”

除了宝钗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扭动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其余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曾娘子原本不打算理宝钗，可看她像是看见救兵一样的越来越大声，便一掌劈晕了她了事。没过多一会儿，就连迎春这个没练过武的人都能听见外面有人走动并大喊的声音，夹杂着兵器的碰撞声。迎春忍不住心跳加速，她有些不明白现在的处境了。这样躲着又能怎样？如果忠顺王赢了，他们几个难道还能走什么密道逃出宫去吗？

又或者，躲在这里就是为了等皇上制住忠顺王一党？

突然跳出来的想法吓到了迎春，也许，这才是躲起来的目的？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元春，从她毫无波澜的脸上，迎春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难道元春是和皇上提前通好气的？这一切，包括元春被训斥，降位份等等，都是计划中的一部分？难道皇上这样的信任元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