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姑始终是觉得自己愧对了老夫人，便找到了与李迟迟身边伺候着的小翠的同乡给李迟迟捎去一封信。

“夫人…这是芳姑姑给的信…”

正教两个孩子练字的李迟迟抬眼一瞧，伸手接了过来。

看完信的内容，李迟迟问道：“小翠，你说一个人如果杀了你，可你却又重新来过了，你会杀了那人为自己报仇吗？”

小翠摇摇头，“夫人，这天下哪有死了还能重新来过的人，如果一个人上辈子因为笨而死了，那重来的这辈子他就能变聪明了？哪怕变聪明了，可骨子里的东西还是改不掉的，而且小翠不信这些。”

李迟迟重新打量起了小翠，“翠儿，没想到啊…你看得比我透彻！”

正如小翠所说，大部分的人哪怕重来一世，只要他还保有前世的所有记忆，也只能在重生之际可以混得顺风顺水，因为已经被改变了的故事线并不会继续如他记忆之中的相同，愚笨之人的重生只是换了一种死法而已。

而我们大部分人其实都是平庸至极之辈，只是承认这件事对我们来说挺痛苦的。

小翠见李迟迟还在发呆只好轻轻叫了几声夫人，好在李迟迟只是想了一会儿，便开口道：“去见见吧，不管怎样，事情总是要有个了结的。”

眼前的小院位于这条胡同最里头，门前两棵大树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以至于这院门都显得有些阴沉沉的。

小翠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芳姑，见是李迟迟，脸上一喜同时又因为想起最近流传很广的那个传言而带上了一丝恐慌。

“芳姑姑这是怎么了？邀请我来却又不请我进去？”

“啊？没有的事，夫人快请进。”

这个称呼芳姑叫了多年，现如今反倒是不好改口，意识到什么的她赶忙闭上了嘴巴，跟在了李迟迟身后。

李迟迟走进院子正中央的那间堂屋便闻到了苦苦的中药味道。

“老夫人这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症了？”

芳姑支吾了一会儿开口道：“那日闻听…之后身子便越来越不好，一直吵着想见您和两位小少爷，今日两位小少爷没有来吗？毕竟也是李家的血脉…”

“芳姑姑，若您是真为了李家好，便再也不要提两位小少爷。”

芳姑迟疑地点点头，掀开纱帘，只见老夫人大口喘着粗气直勾勾地看着李迟迟。

“你个贱人还真敢来见我！你是李家的罪人！祸害精！我李家将你娶回来是短你吃了还是缺你穿的了？你就如此回报我李家？我的两个孙儿呢！你个毒妇将他们还给我！”

李迟迟轻蔑一笑，“李家是没有短我吃喝，可您怎么不想想，当初的李家是个什么光景，那是老鼠都不愿在你家打洞啊…也就是我傻，带着嫁妆填补了你们家，这些年来，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我杨七娘赚回来的？怎么？好日子过多了便忘了以前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中更是生气，她的虚荣心不允许自己再听下去，“你给我闭嘴！”

“闭嘴？我不。今日过来我只是想瞧瞧你还有几天的活头，眼下瞧见了，我倒是有些惋惜了…”

芳姑跪在了地上，“求您放过老夫人，她受不得这个刺激了啊。”

“你起来！我不许你跪她！”

老夫人见芳姑给李迟迟跪了下来只觉得半个身子发麻，手刚一抬起便又无力的垂了下来。

“您这是怎么了？！”

芳姑见老夫人嘴眼歪斜手还一直不停的抖动着当即慌了神。

“她这是中风了~没想到往日里那么一个威风的老太太最后竟然成了这般模样…小翠，把桌子上的镜子拿过来。”

“啊？”小翠看了看老夫人，心中略微有些不忍。

“拿镜子。”

“是。”

铜镜取了过来，李迟迟对着照了几眼，“今日除了来看看你之外，是来通知你，我已经将希儿望儿从李家族谱迁到了杨家族谱，从今往后，他们便是杨家人了。”

老夫人嘴中呜呜不停，能动的那只手紧紧的抓着芳姑。

“求您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难不成非要让我两个儿子顶着叛臣之姓碌碌无为地度过下半辈子？”

李迟迟将镜子又递给小翠，似笑非笑地看向芳姑：“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那香包是你给小翠的同乡的？”

芳姑僵在了原地，许久一双眼睛盯着李迟迟，“夫人这是要逼死我们两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敢做我凭什么不敢说？你若是想死现在我就可以给你递绳子！只怕哟…有些人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可现在的李家…也没什么给你那宝贵儿子继承了。”

若说芳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便是当初没有拒绝老老爷。孩子是生下来了，可说好的姨娘没有抬，反而是之后的时间里每当面对着老夫人时心中总有些愧疚。

“你当真狠毒…”芳姑的神色有些阴冷。

老夫人的手更使劲儿了，她觉得自己好像才是最傻的那个人。

“老夫人是不是不理解？那七娘勉强做个好人给你解释一下，你身边这位芳姑姑，在你怀着儿子的时候便上了你相公的床，还生下了一个比你儿子小几个月的男孩儿…哦，现在那人就在离你不过隔了一条街的另外一个胡同里，这些年你以为对你真心的人早就背叛了你呐…”

芳姑嘴里一直念叨着“对不起”，可老妇人抓着她的那只手却还是依旧松了开来。

“小翠，回吧。”

离开院子，小翠打了个冷颤，“她们太可怜了。”

“谁还没个可怜时候呢~”

走出几步，小翠觉得还是不太好，当即一路小跑又拐了回去，将自己身上仅有的几粒碎银子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芳姑安排好了老夫人的后事便退了这里的院子，转而搬去了羊拐胡同。

“娘，还有银子吗？给我几两！”

“昨日不才给你十两？”

“管这么多作甚！给我就是！”

芳姑摇头，“家中已经没有富裕的银子了。”

“你骗谁呢！李家那么多家当被你吃了？都老实给我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