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笔杆子左顾右盼，坐他身旁的朱嘉玉，却毫不受他影响，依旧一笔一划写着文章。

陈棠见他那副认真的模样，观之好奇，就趴在他肩头道：“你写的什么？给我看看。”

朱嘉玉身姿笔挺，任由他靠近，却仍是四平八稳坐在那里，淡淡答着他的话道：“随便写写。”

随便写写你还写得这么认真？

陈棠直觉他在糊弄自己，嗓子眼里哼了一哼，就想使坏。

手上的笔还没伸出去，眼角瞥到朱嘉玉秀美的容颜，忽的又泄了气。

这样柔弱的人，他便是欺负了也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哎，算了算了，写不出来文章就不写吧，他画乌龟总可以了吧？倒要看看夫子们瞧见了乌龟，会拿他如何。

嘿嘿嘿……陈棠掩口偷偷笑着，竖起笔杆子果真在纸上画起乌龟来。

陈疆高坐最后方，一面写着文章，一面抬头打量了陈棠几眼，看他老实坐在位子上，心头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偏殿内中，大学士宋廉正轻手轻脚打起帘帷，太傅谢道安并两殿学士张弼、纪凡、符卿书等人，都从打起的帘帷中，默然看向那一排排的座位。

见着各家小公子，俱都坐直身子，一手执笔，一手按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写得不知有多认真。

张弼不由轻声一笑：“太傅这回可以安心了，各家小少爷可都是读书的好苗子。”

“张大人这话未免说得早了。”谢道安捻须，亦是轻笑了道，“只看行止，大多流于外在，还要看看他们每个人的天赋内涵。”

“哦，太傅此言，莫不是想把天赋不好内涵不高的公子都撵回去吗？”一侧里，大学士符卿书好笑着道。

谢太傅微微摇头：“非也，非也，老夫之所以未曾露面就要给小公子们难题，并非是让他们知难而退，而是老夫欲借此看看他们个人的学识造诣，往后也好根据他们每个人的不同之处因材施教啊。”

不是每个人都似清庭那样天资聪颖，若是他都按照教习清庭的方式教了，保不齐有的人就跟不上他教课的进度。

他想得这般周全，四下站着的大学士们不由纷纷赞叹，都道他果不负大儒之名，颇有当年孔子之风。

谢太傅忙笑说一句谬赞，大学士纪凡便又道：“说来你们王谢两家可真是遍地人才，太傅之名不消多说，便是太傅的夫人，闻听亦是贤名在外，如今也进宫当了公主的教习，不知此事可否当真？”

谢太傅道：“此事的确当真，至于内子贤名，实在不提也罢，不过是入宫给公主当个教养嬷嬷罢了。”

“哎，太傅这么说，可是把谢夫人大材小用了。”纪凡朗声一笑，“听说谢夫人还曾解开过贵妃娘娘的谜题，可见夫人的确是有见识的。哦，我还听说纯悫大长公主亦进宫做教习了。”

纯悫大长公主？

“哟，大长公主都多少年不曾进宫里来了？这一回看样子宫中是当真要把小公主她们培养成才女不成？”

宋廉纪凡相视笑趣道。

大长公主年轻时候可是少有的依靠贤德闻名于世的公主，后来嫁了个榜眼，可惜时运不济，榜眼做官做不到的两年，就回乡丁忧守孝去了，连带着把大长公主也带了回去。这还没等榜眼回来呢，宫里又闹起九子夺嫡之祸，大长公主和榜眼只好在老家避着风头，直等到风波过去，夫妻二人才回京里来。

叵耐回来时朝堂已经换了新天地，兼之榜眼在家丁忧多年，早已磨掉了志气，只愿和公主二人守着公主府过些安稳日子。

这一回若不是皇帝下旨宣召大长公主入宫，怕是大长公主和靖江郡王一样，早就被世人忘个干净了。

他们太学这边济济一堂好不热闹，延禧宫中亦不肯逊色半分。

陈盈带着清妍过去的时候，进殿便看到太妃娘娘膝下左右拥抱着好些个小千金小小姐，莫不都在六七岁上的年纪。

甭看清妍在凝月宫中蹦蹦跳跳嚷嚷着要见朋友们，当真见到的时候，反倒情怯起来，拉着陈盈的衣袖，躲躲藏藏不肯上前去。

陈盈看着她，不由好笑把她从背后拉出来道：“怎么了？你方才不是还说要来找她们玩的吗？藏起来算什么事呢？”

“嗯，母妃，人家怕么。”清妍扭着小身子，抱住她的胳膊，再不愿撒手。

韩贵太妃正打算要人去找她来，眼看她如此，也好笑起来道：“怕什么，她们同你一般大，都是大臣家中知书达理的小姐，同你一道玩不好吗？”

又指着旁边站着的谢夫人王氏和纯悫大长公主道：“谢夫人你是见过的，至于大长公主，她是你的姑祖母，你亦不必怕她们。”便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陈盈瞧着清妍不愿挪动，轻拍一拍她的后背，拉着她的手走向韩贵太妃，同太妃身前一溜儿的小小姐介绍她道：“这位是清妍公主，今年刚满六岁，你们都叫什么呢？”

那群小小姐们闻听此言，忙都站起来同她问了好。

便有一个穿着茜色衫裙的小姑娘从人群中走出来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民女叫纪嫣然，今年七岁了。”

韩贵太妃便在她身后道：“她是纪凡大学士家的小女儿。”

陈盈听说一面笑称她口齿伶俐，一面让人给她赐了金稞子和香囊。

旁边原本认生的小姑娘们，眼瞧着纪嫣然得了恩赏，忙也都站出来各自做了介绍。

陈盈越发欢喜，一面吩咐人一一打赏，一面轻轻推着清妍道：“去呀，去和朋友们说说话。”

清妍扭头看看她，又扭过头来看看纪嫣然她们，良久才慢慢伸出手，依着来时陈盈教她的方式，同纪嫣然握了握手道：“你好，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纪嫣然一怔，片刻才回过神，忙也握住她的手：“请殿下多赐教。”

有了这个好开头，清妍这才放松下来，又去和一旁的几个小姑娘握了手。

陈盈含笑看着她们，倒不曾看见旁边谢夫人和纯悫大长公主打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