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稍稍在城中打听了一番，白澈就相信了林轻岚是可以托付之人。

林家家大业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更何况这位林轻岚看起来也不像宵小之徒，只是追访许久也没有听说凌霄山上有神匠。于是晌午过后他便亲自登门拜访——不过轻岚不在家。

这一日，轻岚仍在国子监中待到傍晚。

她将昨日摘录完的几本书又重新取了出来，重点查阅了贡国都城枝南的卷册。

为何昨日白澈提起自己名字时略有犹豫，她一下全明白了。

那个特别的蛇纹，并不来自什么白家，而是贡国的王室“百里”一族罢了。

恐怕白澈也不叫白澈，他的真名应该是“百里澈”。

至于朱雀石，这是贡国独有的宝石，产量原本就极少，且因为百年前的一次火山爆发，唯一一座可以采朱雀石矿的矿山已经成为无人可入之境，所以这世上仅有的宝石就益发珍贵起来。

难怪一见那少年和老者，便觉得他们二人气度与旁人不同。

正看着书，她忽然听见楼梯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细听起来，那脚步不止一人。轻岚将摊开的书卷抱在怀中，悄声离了座位，潜入到楼阁更深处的书架后面，望着楼梯口。

果然，不一会儿，三个身着太学白袍的年轻后生就出现在那儿，轻岚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位置，随着他们的路径变换自己的位置。

三人对这里都不是很熟悉，又担心打草惊蛇，彼此做着手势，悄声将这一层检查了一遍。

“没有人啊。”

“怎么可能，我亲眼见到她进了这栋楼，昨天她就是在这儿待了一天的——你们看，桌上还有湿润的砚台呢，她肯定是来过，说不定是刚走。”

三人聚到桌前查看，彼此说了些什么，又结伴下楼。

轻岚在阁楼深处又待了很久才出来，看来昨日令她感到不适的尾随者多半也是这几人。

按照皇上的旨意，她的正式入学日期还在五月，这段时间纯粹是帮贾太师打黑工换取进出大书堂的机会罢了。和这些人说是同门太早，但也不至于说完全陌路，但他们对言语间的恶意与憎恶几乎没有做掩饰。

轻岚不知道他们跟踪自己为了什么，不安全感升了起来。

原因可能有很多，轻岚在书架下坐了许久，直到再次入夜，她才从大书堂离开，一路未作停留，快步如飞地离开了国子监。

今日的岱陆西街安静了许多，集市一过，入夜以后人就少了。

轻岚无心散步，坐在自家的马车里，任它带自己回家。行至半路，车夫忽然停了下来，

“车中可是林家大小姐？”外面一个声音问道。

车夫靠近门边，低声道，“小姐，有人拦马车。”

轻岚揭开门帘，见路前头站着一个熟悉的脸孔——白澈带着两个高他一头的黑衣青年，拦住了车。

“实在是失礼了。”白澈作揖，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喜悦，他走近两步，“下午去了府上，但姑娘一直没有回来，我看再等下去令尊就要留我吃饭了，便带了人来这路上等，没想到真的遇上了！不然明日还得再跑一趟，实在叨扰。”

“白公子可是为了那朱雀石来的？”

“正是！”白澈从怀中取出昨日的那包白布，交到轻岚手中，“恳请林姑娘将这物件交与那位匠人看看，若能修好，白澈愿在酬劳之外，再加百金重谢。”

说着，身后的黑衣随从上前，手中拿着一块被玄青色帕子盖着的半面木盒，轻岚单手去接，对方却并未将手撤回——轻岚心中正疑惑，才发现这木盒凭她单手根本无法拎起，她又添了一只手，提了木盒的两侧，这才将它收入车内。

分量真沉啊！

轻岚转头，镇定道，“好，两日后我去驿馆找你。”

如此，白澈一行便退去了路边，“等林姑娘的好消息。”

马车又重新行驶起来，车架里，轻岚揭开那布帛，底下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饼，每一块都有一指高，巴掌大小。轻岚数了数，这里头放了足足三十块。

饶是轻岚也为之咋舌，突然天降巨财，她的心砰砰直跳——林茗跑一趟梁州，拖那十几船茶叶，毛利也差不多就这些。

一时间，仿佛有一盏灯在轻岚的脑海中亮了起来。

到家后，轻岚一刻都没有耽误，抱着她穿越后人生的第一桶金回到璃贝轩，原有些担心不知道如何与晴芳开口说这些金饼的来历，但推门而入发现她并不在院中。

轻岚带着金饼进了书房，将木盒中的三十块金饼悉数取出，二十八块藏在了下山时带着的冬日的棉服中，余下一块收在妆奁盒子里，另一块拿在手中观详。

仔细看了一圈，这金饼上并无任何印章、纹饰，想来应该是白澈一行人不愿暴露身份，对带在身上的钱财也作了专门的处理。金饼边缘圆润，恰好可握在手中，轻岚看了许久，才想起来白澈还交付了自己一块朱雀石。

她将金饼藏入腰间衣袋，取出那个白色布包，展开后里面是一个略有些扁平的锦盒。

再将锦盒小心打开，一块四分五裂的红色玉石便出现在眼前。

稍稍拼接，便能看出这玉石吊坠的形状——它大约寸许长，本是一只侧头的玉凤，左边从凤顶到凤足形成一条浑圆的弧线，然后略略往上化作凤尾的长羽。

轻岚望了许久，只觉得，这项链的质地，很像之前杨玄庭送来的那对耳环。

她记得当时的礼单上，说那是不过是红翡碧玺……

轻岚凝神望向手中的朱雀石，小心地设计了修补的阵法，将断面的魂线一条一条地接了起来。这个工作并不难，甚至比之前修复杨既灵送来的玉笛还要容易些，只是今日收了钱，下手反而不如原先自在。

等到诸事完毕，轻岚将这朱雀石置于手心细看，这才又觉察出些许不同来——先前因为只在桌面上摆弄着碎片，未曾发现这石头竟隐隐发热，是暖的。

她一怔，又将玉石贴在面颊上——没有错，这玉是热的。

院子里传来一声吱呀，晴芳回来了，轻岚连忙将东西置于盒中，收进袖子里。

见屋里亮起了灯，外面的脚步又快了几分，晴芳的声音传来，“姑娘已回了？”

“回了。”轻岚笑了笑，“今日外头的集市也撤了，我没多逛，坐着车回来就比昨日早了些。”

晴芳道，“那一定没有吃东西了，我再去吩咐厨房准备些。”

“没事儿，不急，我还不饿，”轻岚道，“你还记得，上回杨家送来了一副耳坠，放在了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