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茗看向轻岚，“我再见到你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那一个多月发生了很多事情。你一直高烧不退，太太又突然旧病发作，撒手人寰……后来父亲决定把你送上山，交给清元道长救命。”

林茗忽然看向轻岚，“虽然这期间有诸多传言，但我是不信的。”

轻岚淡淡一笑，“是说我不祥吗？”

“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我知道父亲从来都不信，我也不信。”林茗郑重地回答。

看到林茗对林之业的维护，轻岚点了点头，安静地听他继续讲下去。

“那一次，杨玄庭自己似乎也受了很严重的外伤，在家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再登门的时候，听说你已经被送上山了，便当着两边长辈的面，说你这一辈子，就由他来照顾。这在当时看，不，即便是到了现在，也是极为不妥的一门婚事，直到后来杨玄庭出征前夕，两家才真正把这件事定下来，对外则说是杨家还未承我朝官职时，定下的娃娃亲。”

轻岚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沸水，“这么一来，也就不算正面违背我朝的律法了。”

“是啊。”林茗道，“不过说来也怪，在那之后，两家的来往便断了……除了既灵每月初十会来家中看看外，我们与杨家的人几乎不再见面。”

“原来如此。”

“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林茗略微靠近，“想来，那时你虽小，但也毕竟五岁多，总会有一点点印象？”

轻岚双目微垂，她一手盛茶，一首扶盏，仍是摇头。

“年初的时候，杨玄庭派人送家书回来，说今年春末便要回来。信中又重提了你们的婚事，父亲也因此接你回家。”林茗道，“他这些年一直记挂你，如此长情之人恐怕并不多见，轻岚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轻岚没有回答。

良久，她抬起头，问道，“今天是多少日子了？”

“四月二十四。”

“今年的生日好像只能在屋子里头过了呢。”她看向林茗，“哥哥那时候在吗？”

“在。”

轻岚岔开了话题，林茗心中通透，也便不再提旧话。两人坐在一块儿，水又沸了三次，轻岚才起身将这个哥哥送出门。临别时，轻岚忽然问道，“哥哥明日可否替我将一样东西转送给既灵？”

“可以，是什么？”

林轻岚让他在门口稍等，自己则小跑着回了屋子，取出了一个细长的木盒。

“这是我托乐师林萧，为他补好的玉笛。”

林茗一怔，从盒中取出笛子，月下粗看，只觉得根本瞧不出任何修补的痕迹，似是完好如初。他不由得惊叹，“轻岚你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这可不关‘轻岚’的事，全是靠‘林萧’得来的。”林轻岚一笑，“哥哥可别说漏了。”

等合上门，轻岚并没有马上回房，尽管晴芳催了她许多次外头起风了，她仍是坚持在院子里走走停停地散着步。

她一个人坐在了院子花架下的秋千上，脑中回想起的，却是太医院的那晚，在门外听见杨玄庭与老太医的谈话。

怀疑的念头一出，其他的细节也跟着一起涌上心头。

譬如被追捕的那晚，杨玄庭神识不清时，似是笃定她会医术一般，直直地将手伸过来让她诊脉。

而昨晚的筵席，自己为掩人耳目，将肩膀以上的伤痕全部消除，他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

……

难道他知道我的异能？

轻岚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不，也可能只是以为我会医术……但他有亲眼见过，我是怎样为人医治伤口的吗？

轻岚想象着当时的情景，如杨玄庭所说，如果他当场被树枝洞穿了胸口，那么除了自己，恐怕也没有人能够治好他。

那……他那时究竟看见了吗？

这个问题在轻岚心中久久缠绕，恐怕，在这件事上，她只能去向杨玄庭求解。

杨家的别院中，为了一扫先前的低落气氛，李钦找了一处空院落，喊来众人一道烤肉。

“真稀奇，这岱陆城里还能吃着鹿肉？”老黑望着一旁冰块上码着的肉块，已是垂涎三尺，“我还以为只有我老家商阳有呢。”

一旁李钦取了块肉，正亲自往上面抹香料与油。

听得此言，他笑道，“老黑好眼力。这肉正是商阳的太守吴青峰送来的。”

老黑不可置信，“商阳离这儿几百里啊，这要是带块肉来，早臭了！他们这是费了多少冰块啊？”

原本沉着脸，仍在为鸩狱之事内疚的小白，听到这儿忍不住拍了一掌老黑的脑门儿，“呆子，人家肯定是带着活鹿来，等进了城再宰好送来，这么些血淋淋的肉，一看也不可能是放了好几天的啊。”

“哦哦哦。”老黑恍然大悟，才连声道，“说的是，说的是。”

杨玄庭看着这一幕，有些犹豫，他原想腌肉这件事本不该由殿下亲自动手，但看黑白平三人也只是在旁边偶尔打打下手，帮忙递柴生火，猜想着，或许他们四人在绍平山也像他治军一般，常常由主将操刀犒劳下属。于是他没有上前为李钦代劳，而是自己也从冰砖上取了块肉，随李钦一块劳作，帮些小忙。

见杨玄庭动作娴熟，李钦多看了他一眼，问道，“玄庭，你们军中是不是也常常烤肉？”

“嗯。”杨玄庭点头，虽然并不是“常常”，但他也没有解释。

“商阳太守这鹿，断了得有四年了，在绍平山的时候怪想的，这会儿肉送到了眼前，反倒觉得平常。”李钦看了一眼杨玄庭，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低笑道，“尤其是想着，人家这鹿也不是白送的时候。”

杨玄庭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等着听李钦接下来更重要的话。

可是李钦却没有多言，他两手抓着肉，站起来，直了腰，对着阿平他们三人大声道，“这肉腌好了，你们那儿火怎么样了？”

“早就备好了，殿下。”小白大声回答。

李钦拿着肉，来到他们用砖头临时摞好的碳堆前，将肉放在了铁架上。火舌顺着滴落的油舔上来，发出“滋滋”的声响，肉香不一会儿就飘满了整个院子。

“从前在绍平山的时候只能打点儿兔子，根本就不够我老黑打牙祭的！”老黑蹲坐在火前，拿着木钳将肉翻面，对着众人道，“今日就让你们都开开眼，我老黑除了打架拿手，那烤肉也是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