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章

得到了百里澈的肯定答复，轻岚心中一滞。

是了，杨玄庭自然是知道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林轻岚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轻岚绾了绾头发，低头看着自己的布衣，想到自己要以这样的容姿去见他，一阵她也说不清的难为情忽然涌上了心头。

百里澈觉察到林轻岚的变化，停下问道，“轻岚姑娘哪里为难吗？”

“呃……没有。”轻岚暗暗地咬着唇，借着几次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平静。

啊，不能逃。

在这里逃跑的话，就太奇怪了。

自临岱楼别后，她一直想要见到他。在这种略有些青涩和甜蜜的想念里，一切都是安全的。

但当这个人真的意外地出现，只让人觉得危险。

跟着百里澈往大门去的这一路，两侧的风景忽然暗淡下来。

暖风则咻咻地吹个不停。

等到了正门口，轻岚才发现，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的想象。杨玄庭并没有乖乖地站在那儿等。他单手握着长枪——正是初见时的那一柄。

在他的对面，十几个身着黑衣的守卫已经拔剑，与他小心地对峙，不敢有半分松懈。

看到轻岚和百里澈靠近的身影，杨玄庭将长枪稍稍收起，不再用枪头指着眼前的众人。

“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还动起手了……”

百里澈几步上前，挡在杨玄庭与一众守卫之间。

见此情形，众人刀剑入鞘，传来一阵金属碰撞之声。林轻岚站在人群外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失礼了。”百里澈上千说道。

尽管是站在他极为渴慕的将才面前，百里澈也没有丝毫过分的恭谦，他生来就有一副不卑不亢的骨架，又因这风流气度令人如沐春风。

他侧身向轻岚的方向，解释道，“轻岚姑娘确实在府上做客，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杨玄庭没有理会百里澈的话，目光越过他看向轻岚，求证着这话的真实性。

众人的注意力便跟随着杨玄庭重新聚集到林轻岚的身上。

尽管心中羞涩，但她挺直的脊梁与毫无闪躲的眼睛实在是很好地隐藏了这一点。轻岚慢慢走到杨玄庭身前，波澜不兴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老实说，今日的杨玄庭，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多看几眼。

他一改先前的穿衣风格，换成了常服。

林轻岚从没有见过杨玄庭穿这样的衣服。若不是因为手中握着武器，她大概会觉得，一个像今日的杨玄庭一样面目俊朗的男子，更可能是在竹林中诗酒相伴的墨客。

“有人和我在城西的驿馆里看到你，我猜你可能在这儿。”杨玄庭警惕地望了百里澈一眼，问一旁的轻岚，“他有做什么吗？”

“是我主动来拜访百里澈的……”轻岚有几分尴尬地解释，她也向百里澈看去，小声道，“看来是我添麻烦了。”

“不用在意这个。”百里澈不甚在意地摇头，他略一挥袖，身后的十几人便有序地退离了这里。

三人寒暄了几句，或许是因为轻岚的态度，杨玄庭对百里澈稍稍客气了几分。告别后，两人在百里澈的目送之下离开了这座看起来破败老旧的大门。

见林轻岚并没有往林家的方向走，杨玄庭问道，“你打算去哪儿？”

“嗯……国子监。”

“还是去修书吗？”

“嗯。”轻岚心中升起一阵暗恼，先前什么也不想的时候，见到杨玄庭还能淡然相处，如今却变得这样别扭起来。

两人一问一答，一时间，杨玄庭也不知道还能如何找下一句能够开口的话。他全然没有觉察到林轻岚此刻的窘迫，只觉得这谈话进行得如此乏味全然是自己的责任。

杨玄庭在袖中攥紧了自己的手，他已然感到此刻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热，不过好在林轻岚一直望着前路，似乎也没有觉察到这个细节。

他喉中微动，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忽然停了下来。

“今天，也非去不可吗？”

林轻岚一怔，她笑了笑，却没有直接回答杨玄庭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去百里澈那里找我，怎么连我今日生辰都和那些守卫说？”

杨玄庭的脸色终于有些崩不住了，他面颊微红，不得已讲出了原因。

当时双方互相激将。百里家的守卫硬要他拿出他认得林轻岚的证据，否则不予通报，他便自然而然地说“不然你去问问里面的姑娘是否今日生辰”。

现在回想起来这当然是一件傻事，只是……

林轻岚笑了出来，她看向别处，“不去国子监的话，去哪里呢？”

“原是想……带你出城看看。”杨玄庭低声回答，“我前几日偶然在南边的北盘河码头发现了一处虞美人的花海，想着，或许你会喜欢吧。”

这倒是真的巧了。

林轻岚不经意地看了杨玄庭一眼。

不久前，她偷偷化身林萧去探望杨既灵的时候，就是谎称去北盘河一带看了虞美人，那是轻岚的母亲封明珊生前最喜欢的一种花。

虽然从前听师父多次说起过这件事，但林轻岚却不曾亲眼见过这花的模样。如今不知是巧合还是杨玄庭有心，要带她去北盘河畔赏花，她本就不愿拒绝的心意忽然就有了更合理的理由。

不过，这迟来的踏青，多少有几分暧昧的气息。

林轻岚只是忽然把头别向了一边，似是随意地看看风景，好像这样就能暂时压着这个念头，不去想它背后的含义。

杨玄庭一颗悬着的心，随着林轻岚的点头落了下来。

他心里欢呼，面上却没有多少表示，只是脚下的步子忽然快了几分。

不过杨玄庭的这种高兴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他很快意识到，从这里到城南的北盘河，大约是半个时辰的脚程。

这半个时辰里，他总不能就继续像这样一言不发吧。

啊！失策。杨玄庭暗自懊恼，如果事前有准备的话，现在这样的情况就不会发生了。

“说起来……我其实有件事想告诉你，”林轻岚忽然说。

杨玄庭虽然没有说话，但目光随之便转回了林轻岚的身上。

“嗯……”眼前的姑娘歪了一会儿头，笑了笑，“到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