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律与姜白石原本还有许多话想说，看见林轻岚一直强忍着呵欠，只得暂时作罢。

四人一道出门，相互告别，叶律与姜白石却没有上马车，而是结伴夜行回府，两人直到离去时刻还一直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

林轻岚终于松了一口气。

“累极了吧，”杨玄庭轻声道，“我看你都要睁不开眼了。”

林轻岚捂着嘴又打了一个呵欠，轻声道，“哎，再也不来这种饭局了。”

“走。”杨玄庭指了指身后的马车，“我现在送你回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车前，杨玄庭正要去开车门，车门却自己从里打开了。

李钦探出头来，“你们终于聊完了啊。”

“殿下……”杨玄庭显然没有料到李钦竟然在车里，开口便直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本想送我那位皇兄到东宫的，结果还不到半路就被人家赶回来了。”李钦笑了笑，对眼前的杨、林二人做了一个手势，“上车吧，有话路上说。”

林轻岚与杨玄庭对望了一眼，还是一同上了车。

车夫一道马鞭，马车徐徐前行。

“殿下昨晚怎么没提皇上来过？”车马中，杨玄庭先开了口，“而且还将吴大人和甄氏都带走了。”

李钦瞥了杨玄庭一眼，“你还问我怎么没提，你给我提的机会了么。”

林轻岚在一旁又打了一个呵欠，她眼睛微微泛红，此刻靠着香软的车垫，觉得舒适无比。她抬眼望了望李钦，低声道，“我猜殿下也不是平白设宴，该是有话要说的。既然已经耽误了一个晚上，不如现在抓紧些时间。”

“是了，”李钦伸了伸手臂，将双手从衣袖中露了出来，他两手撑在膝盖上，脸上的表情带着些许说不出的淡淡厌恶，“若不是今晚李钧突然要来，也不至于如此拖延。”

林轻岚一笑，“我猜，殿下请廖峥来也是为了堵上叶律的口，以免他当着太子的面提起今日国辩的事吧。”

“聪明。”李钦鼓了几下掌，脸上却没有分毫微笑，他抬起眼皮，低声道，“轻岚姑娘实在是心思通透。不知道今晚这筵席，可还合轻岚姑娘的胃口么？”

林轻岚挠了挠头。

这一整场宴会下来，她听了无数个菜名，最后只记得荔枝甘露饼和水母脍两样东西。前者是米面加上豆粉扞成的油炸薄饼，里头是腌过的荔枝肉，外面浇了蜜，很合她的口味；后者是往水母里塞了豆蔻，然后放进加了肉桂花椒的水里煮制的，蘸着醋吃口感新奇。

不过两样都不是硬菜，也不好拿出来夸。

“吃得很好，不过没吃过这么隆重的饭，所以不大习惯。”林轻岚答道。

“那你可得习惯习惯。”李钦很快回答，“也就是像本王这样的落魄皇子才会连王府都被撤。旁的贵人家中可是月月大宴，如今日这般的筵席就更是寻常了，今后林姑娘飞黄腾达，恐怕是逃不开的。”

林轻岚哦了一声，轻轻侧了头。她单手撑着下巴，身体微微向李钦的方向倾斜，眼睛则若有所思地望着李钦，脸上带着一分似有若无的微笑。

李钦一笑，“轻岚姑娘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林轻岚答道，“我就是在想，殿下到底想说什么，怎么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

李钦先是一怔，而后大笑起来。这个时候的李钦反而让轻岚稍稍觉得有点儿瘆得慌，这种略略带着些邪气的笑容若是出现在李钧身上，或许只会让人觉得蠢钝，可搭上李钦这张脸，竟教人有几分不寒而栗之感。

等他收了笑时，嘴角依然微微上扬。

“轻岚姑娘既然这么直率，那本王也不藏着。”

“殿下请讲。”

“无他，就两件事。”李钦竖起了手指，“第一，关于林之业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不多。”

“不多是多少。”

“就是不甚了解。”

“那你了解的有什么？”

一问一答，再快速追问。李钦忽然把对话的节奏带得快了起来。

林轻岚略一沉默，试图从李钦的模式中跳出来。

她望着李钦的眼睛，然后略略放慢了自己的语速，“他是我父亲，做茶叶生意起家，而后又开辟了木材的商路，生意都做得很大。”

林轻岚顿了顿，目光移向别处，“我母亲亡故以后，他就将我送上了凌霄山，不久前才接我回家，为了完成和杨大人的婚约，大抵就是这么多。”

李钦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那殿下到底想问什么？”

“其实很简单，我正是想问你不想说的事。”李钦脸上笑着，却不能让人感到半分暖意。“轻岚姑娘如果想隐瞒，那本王也没有办法。”

“我哪里——”

“不必辩解，你心里清楚什么是你‘不想说的’，”李钦抬手，并不打算让林轻岚把话说完，“就凭轻岚姑娘的智计，在林宅中待了这么久，要说你什么都没有觉察出来，我是不信的。但既然你不愿说，本王也就不再问了。”

“……”林轻岚鼻息微微用力，呼吸重了几分，听起来如同叹息。

李钦是真的知道一些什么，还是在套话？

轻岚觉得自己略略陷入了被动。

“第二件呢？”她冷声问道。

“你和玄庭的婚事，不管你愿不愿意，如今都得退。”李钦望着她，笑道，“这是为你好。”

林轻岚无言，只觉得头上多了一串省略号。

一旁的杨玄庭微微睁大了眼睛，“殿下？”

“玄庭，你不要说话，你在旁边听着就好。”李钦望了杨玄庭一眼，“你的这位许嫁之妻未免气焰太过嚣张，今日不好好挫一番她的锐气，本王今后没办法和她相处。”

林轻岚眉头一皱，头上的省略号全都变成了问号。

所以李钦今天把她叫过来吃饭，就专门是为了在言语上欺负她一顿？？？

林轻岚忽然笑了出来。

“既然承蒙殿下厚爱，那我也说说我眼中看到的好了。”

李钦双眉微挑，做了个“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