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四章

次日一早，李钦有几分惬意地睁开眼睛。

今日总算是不必早起了。尽管还是在清晨就醒了过来，但李钦依然觉得浑身上下一阵轻松。

这间宅邸坐落在岱陆城的东北面——一般王公贵戚们的日常居所都在这一带，最北边靠山的一侧，就是介衍所在的北靖王府。能看得出来，这间宅邸的布置是花过心思的，屋中的大部分用具都透着半新不旧的温润色泽，让人丝毫不觉得是新宅，反而有几分回到自家的温情。

院子里传来些许动静，李钦起身，推开了窗，看到老黑和小白正在往院子里搬东西。

“回来啦。”李钦笑了笑，“还顺利么？”

“我俩办事，殿下放心！”老黑拍着胸膛说道，“绍平山那块‘静思府’的招牌，这会儿已经挂在咱府门外了，殿下一会儿可以自己去瞧瞧。”

李钦点点头，又道，“你们这是在往我院子里搬什么呢？”

“不知道啊。”老黑眨了眨眼睛，“我们看这些箱子上贴着殿下的条，还以为是行李呢……”

李钦一怔，这才想起来——这可不就是自己的行李么？昨日回来得太晚，什么也没来得及收拾，他忙不迭地转身回屋，披上衣服，也进院子去拾掇。小白与老黑帮着一起开箱，又把不同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拿出来，有些要留下，就帮李钦放进屋里，有些没什么大用，就在李钦的吩咐下丢去一旁，待会儿一并丢出去。

不多时，外头的箱子都空了，小白挺直了腰，一手扶额拭汗，一手还捏着一个一掌厚的物件，他高声道，“都差不多了，殿下，就这儿还有一个小包，不知道是什么。”

李钦走近，接到手中看了看，发现这拿在手中还有那么几分重量，包着它的白纸已经呈现出暗沉的灰黄，轻轻一抖，灰尘便落了下来。

“没印象了，拿剪刀来，剪开看看吧。”李钦低声道，小白已经从屋里把剪刀递了出来，李钦很快剪断了外面的细绳，一层一层地剥开外头的纸，他轻声道，“那些人好像把我老王府的东西也拣了一批过来，说不定是从前的什么旧物，要没什么用，就——”

说着说着，李钦忽然停了下来。

揭开最后一张包裹着的白纸，两块叠在一起的方砖砚台出现在眼前。因为年岁久了，两块方砚的边沿都显现出花白的颜色，看起来朴素老旧，与李钦现在案台上的玉砚相比，几乎天差地别。

“两块旧砚台，”小白笑了笑，“殿下还要留着吗？我是感觉，屋子里的东西已经够满了。”

李钦垂眸望着这两块旧砚，心中忽然如受重击。他略略张口，又沉默，想了许久，才低声道，“不碍事，我自己找个地方，把它们收起来吧。”

小白没有留心李钦的表情，还在和老黑做最后的行李确认。李钦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屋，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阿平的声音。

“殿下，出大事了！”

李钦停下了脚步，“怎么了？不急，慢慢说。”

“林轻岚——林轻岚她——”阿平少见地大喘气，他从得到消息那一刻起，就马不停蹄地向李钦的居所跑来，“——也失踪了！”

李钦一怔，“是怎么回事？”

“秦诚刚才派人来急传，说一早听不见里屋的动静，就叫人进去看了看，林家的姨娘和那个侍女昏倒在地上，林轻岚连人带行椅，消失了！”

小白和老黑都是一怔，他们不是没有见过病中的林轻岚——她这段时间的情状只能用任人摆布来形容。

“这……是被什么人挟持走了？”老黑的语气之中满是担忧，一旁小白不以为然，低声道，“她这段时间也未免风头太过，树了那么多的敌，出事是迟早的事啊。”

三人都不约而同去看李钦的表情，只见他心平气和地抱着两块砚台进了屋，像往常一样地慢条斯理。

“殿下。”阿平仍在喘息，“现在要怎么办？”

李钦没有说话，只是小心地用一个棉布锦袋把两方砚台都装了进去，然后打开柜门，把它们放进了物柜深处。而后，他重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穿戴，才走出了房门。他看起来没有半分惊讶，像是对此早有预料一般。

外面，黑白平三人正伫立等候。

“老黑，你去一趟杨玄庭的别院，”李钦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张四折的信笺，递了过去。

“这是啥？”老黑糊里糊涂地接过，刚要展开看，被一旁的小白连忙制止了。

“这是林轻岚留给他的信。”李钦低声道，他看着老黑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务必要把这个，亲自交到他手上。”

老黑应声点头，“这个殿下放心。”

李钦抬眼望了一角屋檐，在那儿，成群的飞鸟正从天空的一隅轻掠而过，它们在空中飞旋，交织成一副变换的、轻盈的画卷。

“我们也走吧，”李钦对阿平和小白道，“去林宅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阿平怔了怔，“殿下不派人进宫说一声吗？”

李钦一笑，“这种事交给秦诚就可以了。”

此刻的正清宫外，早已有人蹲守多时了。

芳秋迈着稳健的步子出门，一见李均，便躬下身迎了过去，“殿下，这么早来，可是有要事？”

见芳秋没有立刻迎自己进去，李均心中略略有些疑惑，他低声道，“公公这脸色好像有些不好看哪，难道父皇今日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芳秋轻声道，“圣上昨夜批折子，批到深夜，正为些事怄着火呢。”

“昨晚？”李均双眸微动，心中疑惑更深。

他昨夜就听到消息，说是父皇叫上了李钦和林轻岚两个人，在御花园吃了一顿家宴，据说气氛还非常之好呢。

芳秋又道，“不过，殿下既然来了，去给陛下请个平安也是好的，容奴婢进去通传。”

“那就麻烦芳公公啦！”

芳秋走后，李钦又一个人在正清宫外独自踱步。

他一早就到来了正清宫，打算先在父亲耳边吹一吹自己有意迎娶林轻岚的话风，这一方面是因为考虑着国辩终于圆满结束，安立帝了却一桩心事，对旁的事务或许会大度些；另一方面则是受了昨夜那个家宴的刺激——李钦显然比他捷足先登，先行将林轻岚这只金丝雀揽在了自己的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