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轻岚想要细问的时候，这些禁卫军的人就来了。她只能暂时将这个悬念留在心中，先随这些人进宫。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介衍为她准备了一个极特别的油面——前者是一张薄薄的膜，上面透着诡异的红色。

按照普仁的交代，轻岚在换上绣衣使者的衣服之后，用水将这张油面浸润，然后慢慢地按在了自己的脸上，等再将它揭下来的时候，撕下的就是一张白纸——那诡异的红色就如同刺青一般，印在了轻岚的脸上。

这一下，就连轻岚本人，都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

所以这一路上，她都用厚重的帽檐遮挡着大半张脸——不为别的，吓着路边的小猫小狗小朋友总是不好的。

这一次再进宫门，轻岚忽然觉得十分平静。

两侧的宫人们都低着头，眼前威严肃穆的殿宇看起来也再不似从前一般令人恐惧。在这广博而空旷的宫内广场上，轻岚第一次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历了来自颜然的降维打击，此时此刻的轻岚只觉得当下诸事可为，没有什么能真正牵绊到自己。

不过在向正清宫内踏进了第一步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略略动了一下。

杨玄庭正在里面，向安立帝汇报这几日魏国天师的行踪。

第一眼，轻岚的目光就落在了他两臂的黑袖与红色的缠布上，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套衣服了，每次看着这套衣服穿在杨玄庭身上，就觉得他周身都散发出一股锐利的锋芒——而这锋芒在自己面前，又总是那样柔和温情。

轻岚垂眸，自嘲地笑了笑。杨玄庭看起来还是这样有精神，像一台永远不会停歇的机器。

见此刻有人进来，杨玄庭立刻停下了自己的言语。

“无事，你继续说。”安立帝摆了摆手，示意杨玄庭不必在意来人。

但杨玄庭却看向了半张脸都被遮挡在黑色衣帽下的林轻岚，他轻声道，“不知这位是？”

林轻岚瞥了安立帝一眼，他正饶有兴致地向自己这边看来。

轻岚忽然明白过来，这个时刻，是秀肌肉的时刻。

她主动抱拳，低声道，“回杨大人，我是北靖王府新上任的绣衣使者，南边客。”

因这一声杨大人，杨玄庭不由得又多看了林轻岚一眼。

她微微躬着身子，显示出一种客套的谦卑，然而那张未曾示人的脸，却始终给人以神秘与危险的印象。

而那声“杨大人”，也不知为何让杨玄庭感到些许不快。

他冷声道，“哦？你认得我？”

林轻岚低声笑道，“何人不知杨大人的威名呢。”

杨玄庭没有松口，继续道，“我回城不久，除了我军中的下属与几位好友，还真没见过什么外人。不知阁下是从哪里知道的我？”

轻岚没有抬头，却发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气息，人们虽看不见她的脸，却知道她长长地笑了一声。

林轻岚继续道，“杨大人好像对我的身份非常在意。”

“那阁下不妨将你的消息来源再说得明白些。”

林轻岚摇了摇头，笑道，“我是从一位神医那里听到的你的名字，见到的你的画像。这位神医，最近医好了世子爷的腿，十多年前，还医治好了杨大人的心，不知道这个答案，杨大人满意否？”

杨玄庭的眉毛却拧了起来，像是听不懂轻岚在说什么。

安立帝眼睛微睁，“医心？这怎么说？”

林轻岚双手相和，低声道，“让杨大人解开胸衣，皇上一看便知。”

说也奇怪，明明是这么无理放肆的要求，杨玄庭却并不感到恼怒，眼前这个躬着身子的人身上有一种令他感到熟悉的气息。

见杨玄庭并没有动，林轻岚接着道，“杨大人可还记得，自己幼年时，心口曾有一道贯穿伤，当时危在旦夕，世间本无人可救，幸得一位高人相助，才保下这条性命。”

心口的贯穿伤……

一瞬间，杨玄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涌上了心头，他立时有些站不稳，一个踉跄向一旁迈了几步，林轻岚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臂。

杨玄庭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右手紧紧抱住了头，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就像要炸出来了似的。

“不要想这件事了，也不要去想那个神医是谁。”林轻岚在杨玄庭的耳边低声道，“不去想就不会痛，先冷静下来。”

杨玄庭咬紧了牙关照做，果然，他的疼痛以极快的速度褪去。

他喘息着抬头，望向轻岚，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一手掀开了她的帽子。

然而，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在那个斗篷的阴影后，一张令人恐怖的脸露了出来。

那根本就不像一张人的脸孔，而是一张鬼面。

站在不远处的洪锦双手一抖，手中的茶杯也落在了地上——从房间中所有人的表情中，轻岚知道，没有人能认出自己，他们先是痴痴地望着自己脸上的可怖红纹，然后又带着几分刻意移开了目光。

“杨大人何必如此，鄙人戴帽子，从来也不是为了隐藏什么，只是出于对旁人感官的考量罢了。”

林轻岚后退了一步，又重新将帽子戴好。

安立帝怔怔地望着眼前，林轻岚望着安立帝的表情，大抵知道自己的表现已经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

安立帝目带关切，良久才道，“玄庭，你刚才是怎么了？”

杨玄庭躬身道，“臣……一时有些头疼。”

“且是很蹊跷的头疼。”林轻岚在一旁冷不丁地补充道。

安立帝皱起了眉，“怎么会突然头疼？”

杨玄庭还没开口，林轻岚却已经替他答道，“因为他想起了他不该想起的人。”

“你……”杨玄庭带着几分疑惑地望向身旁人，“到底是什么人？”

林轻岚的声音没有起伏，她淡淡答道，“只是一个不远万里，辗转来中土报恩的人。”

而后，她转向安立帝，“皇上，鄙人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要不，鄙人先退下，您和杨大人——”

安立帝立即摇了摇头，“不，朕让你今日来，是有正事的！你们——”

他话未说完，外头宫人的传报声已经响起。

“太平郡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