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然发出了一声嗤笑，“你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轻岚也发出了一个微笑，好像她也知道自己所说的东西非常可笑，她低声道，“因为这对我们很重要。”

颜然望着她，轻声道，“你应该早点认清我们的敌对立场，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幻想，不要以为用以卵击石的执着能感动我，我又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贤，不吃这一套的。”

“我也不需要你的怜悯。”轻岚也轻声地说道，她笑道，“你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因为怜悯……因为好奇，对吗。”

颜然没有回答，他缓缓举起茶杯浅啜，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林轻岚。

“喝完这杯茶，陪我出去走一趟。”林轻岚低声道。

“好，”颜然很快点头，他轻声道，“去哪里？”

林轻岚道，“去林之业身边。”

颜然沉默不语，他放下杯盏，随着那一声轻轻的敲击，四下的景象就像一幅画一样在他杯下延展变幻。

平整的白墙变成斑驳潮湿的泥砖面，雅致明亮的空间变得昏沉，几盏烛火在墙壁上微微扰动。

他们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过道，尽头一道木门紧紧上着锁。

而他们的身前，林之业被捆在木桩上，衣衫染着血污，呼吸轻微，但在这无人的刑讯室里却依然清晰可闻。

林轻岚缓缓走到林之业的身前。

听到脚步声，林之业也睁开了眼睛，在这一瞬，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惊异之色，然后轻轻皱起了眉头，用沙哑而虚弱的声音开口道，“……是你。”

轻岚的脸上没有太多惊讶，她只是笑了笑，低声道，“是啊，我来看看你。”

林之业刚想说话，紧接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颜然仍然坐在不远处的木桌旁边，目不转睛地望着林之业的境况。从他对轻岚复杂的眼神中，颜然有几分意外地发现，他没有忘记林轻岚的存在。

林之业也很快觉察到了颜然的存在。

“大人……”他的眼睛忽然瞪圆，似是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你们——怎么会，在一块儿？”

颜然缓缓起身，也来到了林之业的身前，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轻岚道，“你认得她是谁？”

林之业咬着牙，冷声道，“认得。大人……你为什么会……”

“为什么你会认得她？”颜然显然有些不解，他看向轻岚，“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我没有做，可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做。”林轻岚轻声道，“封明珊在他身上留了一层保护术，能够帮他抵抗一些简浅的对灵能者法术……就像北峰的那间屋子一样。”

束缚着林之业的锁链忽然发出了响动，他的胸口起伏，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吼。

“你放肆，你怎么可以——直呼你母亲的名讳。”

“我可以。”林轻岚走近几步，“因为你们真正的女儿在六岁的那场高烧里就已经魂飞魄散了，我不是她的真身。”

林之业一时语塞，他皱着眉消化着林轻岚的话，深吸了一口气，“你说什么？”

“老实说，我不恨你，虽然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将我当成你的骨肉，但那没什么，在我心里，也从来没有真的拿你当过父亲。”林轻岚轻声道，她轻笑一声，“怎么，没想到吗？”

林之业的胸口忽然剧烈地起伏。

“那你是谁？”

林轻岚眨了眨眼睛，“我是谁真的重要吗？就算说了，你也不会知晓的……总之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一觉醒来就睡在林轻岚的身体里……诶，你竟然哭了，你竟然也会哭吗。”

林之业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方才还因为疲倦而显得有些晦暗的目光，此刻又因为震惊与愤怒重新燃起了火光。

林轻岚一笑，“为什么？你可不要说是因为失去了女儿感到伤心，我不会信的。”

“大人！”林之业不再看轻岚，他的目光绕过轻岚，直直地指向了在轻岚身后的颜然，他目光之中带着愤然，“您就是这么与我履约的吗！”

颜然面无表情地低声道，“我们之间的约定，早就在你和封明珊合谋忤逆我的时候，就结束了。”

林之业皱紧了眉，“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为你鞍前马后，鞠躬尽瘁，几乎弄来了半个景国的钱粮和军报，你难道，难道——”

“本座不稀罕。”颜然的脸上的微笑略微有些寒冷，他望着林之业，低声道，“一个国家而已，本座若是真的想要，翻手之间就能取下。更何况，你不要以为你这些年里的小动作，有哪一条能躲过本座的眼睛。”

林之业发出了一阵悲凉的长笑。

“真是飞鸟尽，良弓藏——”

“林之业，你还是先不要自我陶醉了。”林轻岚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天师说的是真的，你拿的那些情报也好，钱粮也好，他若是想要也就是弹指之间的事。我今天来看你，可不是为了让你们俩在这儿叙旧。”

林之业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林轻岚搬来一张椅子，稳稳地坐在了林之业的身前，她轻声道，“今天我来，是要和你谈谈封明珊。”

林之业冷笑了一声，“你？你能谈她什么？你才见过她几次？”

“其实一次都没有。”林轻岚冷声道，“但我懂她，比你更懂她千万分。”

林之业再次发出了一声冷笑，而后略略抬高的声音，“你说你懂她？你懂她什么？这些年里，我为她做的事情，你又知道几件？”

林轻岚摇了摇头，“你快别说你为她做了什么事情了……她一辈子都在挣脱自己的家族，一辈子都在反抗旁人赋予她的使命，为了保住她的女儿不被同样的枷锁束缚干脆以死来掩盖轻岚觉醒的痕迹……你呢，在她死了以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林之业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惊讶和不解，“……谁告诉你的这些？”

片刻的沉默，他忽然像一头狮子一样咆哮起来，对着颜然怒吼道，“是你？”

“不是喔，”林轻岚冷声道，“是封明珊自己，把这些信息留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