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桐不明白：“我明明看到很多南泉人在欢呼圣女的出现，我记得在南桐城，凤栖梧桐花开，我晕过去之前，我听到了南泉百姓们在惊呼“圣女回来了”，他们的语气那么激动怎么会是恨呢？师爷爷，你是不是骗我了？”

“很多时候，恨和爱并不冲突。”樛木说，“他们恨圣女没能守住南泉国却同样也期盼圣女出现拯救南泉国。”

“可是我母亲已经死了，她一个人闯进了战场，这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吗？”明桐快要疯了，她想，人不可以，至少不应该用这么大的恶意揣测一个为了他们牺牲的人。

“……”

“师爷爷，不应该是这样的，母亲她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我知道。”樛木的嗓子开始沙哑哽咽，他说，“明桐，你应该明白，一个坏人哪怕他杀人无数只要他救下一个人，就会赢得赞美，那是因为旁人畏惧他，当他卸下可怕的面具人们发现这个人也没传闻中那么可怕，至少他们对这个人友好，这个人就不会杀了他们。”

明桐疑惑的看着樛木。

“可是，当你是一个圣人时你就应该抛弃自己，只全心全意为人，当人们发现你落俗时，你就不再圣洁，不值得他们追捧，他们就会恨你，恨自己居然会喜欢这样的你，他们会觉得这样的你脏了他们的过去，毁了他们的未来，他们可以把你捧到天上也可以把你踩到地上，他们说你是圣人你就是圣人，说你是污秽你就是污秽。”

“我不明白。”明桐有些恍惚。

“明桐，我可以是我，但你不可以是你，我是我眼中的我，你是他人眼中的你。”樛木正了正身子，本来俊雅的脸上表情更是肃冷，语气也低沉了下去，他说，“人活着，有几个人是能为自己活着的，你忍心看你父母一生为国死后被人提起时还要吐口水吗？”

“我……”明桐哽塞了。

樛木垂下眼帘，说一句自私也好，木容儿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心性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她爱上桐远是意外，他也不阻止她，只是明桐尚且有来世，她和木榆枋之间哪怕没有今世也有来世，让她去赌一把虽然很过分，但是却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樛木相信，明桐心中肯定会有所动摇的，木榆枋也会同意的。

周云桐最近很倒霉，简直是倒霉透了。

她知道自己父亲死了，她那位“父亲”死了，她居然没有太多的悲伤。

她没有颜面待在甫湘身边，她不是傻子，看得出来甫湘很讨厌她，这也难怪，毕竟当年是她父亲先同人家断绝关系的。

但，周云桐有一点不明白，乱世中求全保身有错吗？南泉国已经灭了，她父亲的做法确实有点遭人不齿和诟病，可是想活着有错吗？

她走在云顶城的街上，四周的喧嚣仿佛与她无关一样，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突然觉得眼眶湿热了。

她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九公为了让她能跟着甫湘离开，吞毒自尽了，可是现在她不是凤栖梧桐选中的人。

她突然觉得好讽刺，甫湘给了她足够一辈子生存的钱，可是她却连去哪里都不知道。

她听到路边的人讨论前几日盛开的梧桐花，说着明风教教主和夫人双双坠崖后竟然毫发无损，真是神奇。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恍惚间周云桐好像看到两年前，她坐在轿子里，莫余出现了，他拦住轿子说要带她走，那个时候她在轿子里搅着手里的手绢，心怦怦乱跳，若不是父亲冷漠的警告还在耳边唤回她的神智，她恐怕早就掀开轿子冲下去说：“我跟你走，我跟你离开。”

可是她没有，她拒绝了，亲手斩断了自己和莫余的可能。

莫余转身离开时那绝望的眼神刺痛了她的心，几乎在他背对她时她就开始脚底发软几乎站不住脚就要晕过去。

周云桐想，这下，他应该是真的对她失望了吧？

他为了她背叛师门带着她私奔可是她，却因为周海生的一封信，一次露面警告就离开了他。她不想害他没了性命，可是这个人傻子却跑回云沙宗要求带她离开，最后被周海生打伤丢下山坡，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没办法保护他的，从一开始，周海生就不同意也永远不会让她和莫余在一起。

就像她母亲和她父亲一样，从逃跑的那一刻，周海生恐怕就做好了她会回来，她和莫余私奔时，周海生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他只是想让她自己乖乖的回来。

可是她偏偏还是如了他的愿。

周云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白活了那么久，这一刻，走在街上，她突然恍惚失神起来，她到底是谁？

这一生她就像颗棋子一样，以前是周海生手里的棋子，后来南泉国的棋子，可是到最后她才发现，自己连棋子都不是。

一直走出城门，周云桐才回过神来，转身抬头看着城门上高高挂着的“云顶城”三个字，她才彻底从回忆里抽身出来，整个人也清醒过来。

这天大地大，她又该去哪里呢？

周云桐突然迷糊了，想了想，她又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她好像从未真正清醒过。

可能真的不清楚怎么走，周云桐直接沿着道走，她想，离云顶城明风教越远越好。

既然前路无方向，索性便处处是方向好了。

这样想着，周云桐突然觉得舒心了不少，她看着前方，突然觉得也没那么糟糕，只是她似乎没有注意，身后有一道直勾勾的视线，从她走出云顶城的那一刻就盯上她了。

林荫丛中，周云桐抬头看了眼天，突然有些懊恼起来，自己确实应该雇辆马车有目的的出发。

正懊恼着，她才发现自己走近了一条小道，四处似乎没有村庄。

周云桐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胆子小，怕黑更怕黑暗里时不时会窜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