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霜飞身而下，不敢轻敌，故此下了重手，第一个瞄向的就是卢秀姑的两手，两道剑气连发，卢秀姑惨呼一声，再无法使出点穴的招数；沈兰霜不敢怠慢，剑一横扫向她的膝盖，卢秀姑瘫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周围其他几名随同的使女好像并不怎么会武功，但也提着木棍棒槌要帮助卢秀姑。对于这些并无武功的人，沈兰霜反倒施展不开手脚，混乱间看向一旁，却见韩紫深在满地摸索：“我的药……我的药……”

她的眼中，只剩下那药瓶药丹，她的表情令沈兰霜想起平越地下，顾大师药瘾发作时，也是这个样子。她隐约感觉，那药不妙，应不可再吃。

“别吃了！”她挣开那些使女，抬起一脚，将那药踹了。药瓶在地上滚了一圈，扑通一声掉进了檀宫前的小桥下，那条小河里。

“啊啊啊……我的药……我的药……”

韩紫深顿时陷入疯狂之态，她猛地回身扑向沈兰霜：“你把我的药还来！”

便出手——身形迅疾，掌势凌厉诡异，招招誓要沈兰霜的性命。此时此刻，她已失去理智，满心只有那一瓶药，谁碍着她，谁就是该死！

“你疯了！”沈兰霜再无留情，登时，剑还鞘，她运起内力，还以韩紫深一拳，石破天惊！

“啊——！”韩紫深不敌，仰面倒下，晕了过去。

那些拿了棍棒的使女眼见事态演变至此，奋不顾身地再次围上，一边怒骂道：“你伤害韩大士与卢大婶，你罪无可恕！”

“你们……”沈兰霜心念一转，反正叫她们清醒也无用，还不如来点实际的，“算了，等我揪出那圣母，再与你们说道理！”

便大力挣开她们，冲向那檀宫大门，意图破门而入，却在此时，檀宫大门应声而开。

“何人喧哗，叨扰圣座！”

一道白色身影，站在门内，语调肃穆有力，就是神情不太自然，目光呆滞，似还在微微颤抖。

“梁姐姐……？”

沈兰霜一愣，未及反应，门内突然还有一声虚弱的喊叫传出：“别看她眼睛！”

但已迟了，两点绿光从梁采梦的身后探出，正被沈兰霜看了个正着，视线接触一刹那，她顿时浑身不得动弹，不仅如此，那些方才追着她打的女人，也纷纷停了脚步。

“怎……怎么回事……”

便见得一个小小的身影自梁采梦身后钻出，跌出檀宫——正是董冰儿。她紧抿双唇，出了檀宫先搜寻了一番，最后跌跌撞撞地在门旁找到了卢秀姑。

“你……怎会浑身是血……”卢秀姑未估计自己身上的伤口，而是勉强抬起一只手，怜惜地摸摸董冰儿的脸颊。

“你挑的人！你干的好事！”董冰儿并不领情，以一种古怪的嗓音向她发怒，“你找了什么人来伺候我的！”

这嗓音很奇怪，略带童稚，又似大人，男不成男，女不成女。

但随之，她收敛了脾气。

“又一处待不了了，”董冰儿环顾四周情景，无奈道，“奶娘，我们又要换地方了。但是……”

她眼珠子一转：“奶娘，你还能站起来吗？”

“恐怕……不能……”

“那么，你就不能随我逃走了？”她又问。

“看来是的。”

“唉，可惜。”

话毕，五指并拢成刀，对着卢秀姑穿胸而过，后者没有防备，但好似也没什么怨恨，临死前只来得及低低喊“她”一声：“少爷……”

“少爷？！”沈兰霜回过味来，“你是男的？！”

董冰儿捂住身上的伤口，咧开嘴笑道：“诧异吗？我不仅是男的，而且今年，三十有五！”

“什么？！”

“怪物！”

“你用了什么妖法，快放开我们！”

沈兰霜听得背后那些同样被定住的女人纷纷叫骂，董冰儿的神情却越发得意起来。

“是啊，我是怪物，二十岁之前，所有人都这样喊我，二十岁后……呵呵，所有人又对我恭敬有加，正因畏惧我的‘妖术’！”他嚣张地指着她们，“怎么样，你们口口声声笃信的圣母不仅是个怪物还是个你们最讨厌的男人……你们现在做何感想呢？”

“我呸！恶心！”一女子道。

“恶心？我与你们成日为伍才是真的恶心！”董冰儿瞅一眼一旁不省人事的韩紫深，眼神嫌恶，“尤其是你们的韩大士，我为了迎合她，扮作女童，谁知她还是不知满足……女人就是一群贪得无厌的蠢货！”

“住口！穷凶极恶之人有什么资格评断他人！”沈兰霜怒斥道，“那个人……是你的乳娘，你竟随手杀了她！”

他便随她的目光看向卢秀姑，她的血泊泊而出，汇入桥下的小河，汇入一滩黑色的阴影里，再也辨不出本来的颜色。

董冰儿对此甚为不屑：“不能用的人，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果然够丧心病狂！

沈兰霜讥讽道：“可惜没了她，你也逃不走，枢盟主就在外面，他很快就要进来了！”

“那就让他来，”董冰儿无甚所谓地嬉笑道，“然后，他的下场就会与你相同，接着我就杀光这里所有的人，换个地方，继续当我的圣母。”

“用你的妖术吗？！”

“妖术？不怕告诉你，”董冰儿气定神闲，他好像有足够的把握应对枢墨白，拖着步子向她缓缓走近，“多年前，谳教圣典，《通明宝鉴》的残本无意间被我拾获，我学了上面的武功才发现，原来控制人心，是如此轻松有趣的一件事。”

他说着，已来到她脚下，不过他矮，所以得仰着头看她。

那么，这便令他不悦了。

“那些以前看不起我的女人，注定要匍匐向我磕头！你也一样——跪下！”

他一声喝令，沈兰霜不敌邪术，随即屈膝。

“可……可恶……”

她不情不愿，只得任由董冰儿伸手往她身上乱摸。

“沈兰霜，我听说你是武林第一美人……”那张稚嫩可爱的脸孔上，所浮现出的神情，歹毒而猥琐，“我还未曾尝过所谓第一美人的滋味！”

便向下摸去，摸向她肩膀，接着是胳膊——肌肉硬邦邦！

董冰儿觉得手感不对，给沈兰霜一撩袖子：“嗯？这胳膊怎这么粗？！”

沈兰霜眯起双眼，咬牙切齿道：“呵！我练武的！你很失望吧！”

“哼！武林第一美人浪得虚名！”

“这名声又不是我自称的，本来就是好事者附会在我头上！”

于是那手又摸向她的脸：“但是，单看这张脸，还是娇俏可人。”

“……”

“果然是那躺在檀宫中的乡野村妇不可相比的美貌。”

沈兰霜对他的调戏翻了个白眼：“你混进这如月堂，就是为了进来找女人的？！”

“我是那样肤浅的么？”董冰儿冷笑道，“圣典残本所示，需要两人阴阳同修，我必须再找一人相助，才能令我功力更上一层，可惜一年多来，那么多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合适的。”

“那她们后来都上哪里去了？！”

“你猜啊。”

他眼中再现两道幽光，沈兰霜心知他又将发难，赶紧将双眼紧闭。

“闭眼无用，汝等当真以为，不看我的双眼，就不能被我操控心魂吗？哈哈哈哈哈哈……”他挑起她的下巴，“枢墨白的人就要进来了，正好，就让你们双方厮杀，来个同归于尽，省我一番功夫！”

“原来如此。”

忽然间，地宫角落一处，有人应声。而这一声，与方才出声的女子皆有所不同。

沈兰霜认出，那声音来自宋飞鹞。

“嗯？”董冰儿循声望去，“是你！那个江湖有名的二百五！”

沈兰霜看不见背后情形，只知道董冰儿松开了她，往宋飞鹞的方向走去。

“宋姐姐？！”她喊了一声，“你怎么会来的？”

宋飞鹞道：“我与你一样，走了客栈的密道……啊，那密道的门被你震开，整座墙几乎坍塌。下次可要记得下手轻一些。”

“哎呀……宋姐姐，你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也被定住了？！”

“哦，算是吧。”

“哼……哈哈哈，”董冰儿大笑，“没想到我今日收获颇丰，武林第一美人与天下第一丑女同聚一堂……”

然后他道：“天下第一丑女的滋味，我也未曾尝试过呢！”

“那你的口味很重哦。”

宋飞鹞的调侃令董冰儿有些恼怒：“你也给我跪下！”

沈兰霜看不见，但听得到动静：宋飞鹞跪得很麻溜。

接着，是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董冰儿踱到她跟前：“上一回，含笑剑看了你一眼就疯了，本座正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容貌……”

宋飞鹞语气施施然：“枢盟主就要进来了，你还有闲情逸致看我的脸？”

“无妨，看完就让你也成为傀儡，我听说你的武功极高，就让你打头阵，一掌拍死枢墨白！”

“你的主意真是‘天衣无缝’——”宋飞鹞不禁赞叹。

——这有什么好赞叹的！

“那是自然……”董冰儿语气骄傲，但下一刻，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啊啊啊！”

宋飞鹞才补完她的话：“——就是有个漏洞：我的脸，不是寻常人看得了的！”

再来一掌，拍向沈兰霜后背，后者但觉一股内力涌入体内，打通全身筋脉，那诡异的妖术立刻便被解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回过头，只见到一个发疯的董冰儿正在四处乱撞，而宋飞鹞的面具，好端端地在她的脸上。

“我让他看清了我的脸，”宋飞鹞道，“放心，他看到的时间很短，过个两个时辰，他就能清醒了。”

话音刚落，头顶台阶亦有人声传来。

“盟主，应是这里了！”

有人引道，枢墨白匆匆下阶，第一眼就看到了宋飞鹞和沈兰霜。

“你们……”他有些吃惊，但好像也未完全出乎意料。

“我俩先你一步，”宋飞鹞耸耸肩，扬声向上面批评道，“你看你们男人办事，就是这么拖拖拉拉不牢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