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头也回转走来，冷不防顾容启却带着青果一下子就跳了出去。

顾容启拍着手道，“好啊，好一个家贼，偷了主子的东西，偷运到府外卖！你说我是把你送官好呢，还是把你拉到大姐姐跟前好呢？”

那小丫头在他们跳出来时，就被吓了一跳，看清了他的脸，面色陡然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迭连声的哀求道，“求大少爷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大少爷高抬贵手。”

她砰砰砰不住磕头，一会额头就沾了一层泥。

顾容启懒洋洋的道，“你是清蔷院的丫鬟？你叫什么？”

那小丫头哆哆嗦嗦的道，“奴婢七巧，的确，是伺候大小姐的。”

她浑身瑟瑟发抖，心里直暗叫倒霉。

她可是知道这位大少爷的，顾锦珠三番两次的强调过众人，看到顾容启一定要离得远远的，他给紫鸢泼了桶水的事儿大家早就知道了。

她好不容易才偷点私货出来，原以为这回能小赚一笔，却没想到正正被顾容启堵住。

想到他刚才说的话，要把自己送官或送回顾锦珠跟前，她直吓得魂飞魄散。

顾锦珠对下人虽好，却并不是没有脾气，清蔷院其实规矩甚严，上次喜鹊的事就是个例子，犯了错被打个半死。

而且就算这回不打她，赶走是一定的了，清蔷院现在福利这么好，她可不想被赶走。

她不停的哀求，指望着大少爷能大发善心，放自已一马。

但顾容启显然不是个心善的，扫了眼她漫不经心的道，“听说你们清蔷院最近不错啊，常常发钱，我大姐姐对你们那么好，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七巧慌忙摇头，既不敢说好，也不敢说不好。

顾容启突然蹲了下来，装出一副姐弟和睦的样子道，“我大姐姐最近好吗？我都好久没有去看她了，对了，听说她最近得了不少赏赐，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最喜欢里面哪件东西？皇帝是不是还赐了金子？”

七巧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道他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老老实实的答道，“金子？那倒没有，只是些串珠如意什么的，不过大小姐最喜欢的是一盏灯，每天都要看着，其他的都收在库房了。”

“灯？”顾容启一愣。

七巧点点头道，“就是那盏宫里贵人制的灯，大小姐可喜欢了，睡觉都要放在床头，大……大少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她害怕的道。

顾容启站了起来，思索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笑道，“本少爷决定了，就派你去偷那盏灯！”

七巧瞬时傻了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容启看她傻呆呆的样子，不满的拍拍她的脸颊道，“干么一副蠢样子？刚才那婆子不是还说你机灵吗？我就是要让你去偷那盏灯！对了，你没骗我吧？大姐姐是不是最喜欢那灯？”

七巧觉得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结结巴巴的道，“没，没错，大小姐是喜欢那灯，不过……大少爷您要那个做什么？”

顾容启挑挑眉道，“我想做什么用得着跟你说？你只要记住帮我偷出来就行，不然的话，我就告诉大姐姐去！”

他作势欲走，七巧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哭道，“大少爷别啊，奴婢去偷还不行吗……”

她简直哭死的心都有了，这大少爷的性子也太怪了，偷什么不好非要偷那盏灯，大小姐对那灯的宝贝谁不知道，走着站着都要看着，她能偷出来才见了鬼。

但现在也只能糊弄过去，大少爷一看就还是小孩儿心性，只是为了贪玩也说不定，她先哄着他，等过两天他兴许就忘了，免得他现在把她给捅出去。

顾容启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扯了扯她的头发道，“你可记住了，要两天之内偷出来，敢超出一天，我立刻告诉大姐姐！”

“两，两天？”七巧一下子睁大眼。

顾容启不去看她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径自带着青果得意离去，只剩下七巧一个人跪在那里欲哭无泪。

两天啊，怎么把大小姐宝贝的灯偷出来？

七巧心神不宁，只急得抓耳挠腮。

顾锦珠一天到晚待在房中，而且身边时时有人陪伴，不是素菊，就是芸香，要不就是紫鸢，连晚上睡觉时都轮流值夜，她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

眼睁睁头一天就过去了，她急得死的心都有了。

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什么好计策，她看到素菊芸香三人在耳房吃饭，心下突然一动。

吃晚饭的时候，她把从外面讨来的泻肚子药悄悄混在了三人的饭食里。

果然，不出一刻钟，芸香紫鸢三人就开始轮流跑茅厕，各各捂着肚子，神色痛苦。

顾锦珠急坏了，不知道怎么三个丫头突然同时吃坏了肚子。

现在天已经太晚了，二门早就上了锁，连大夫都不能去请，只急的不得了。

好在她们跑了几趟，就渐渐止住肚子，只是拉的有些虚脱，两腿抖的站都站不稳。

三人眼见是不能伺候了，七巧自告奉勇给大小姐值夜，而小翠却还要照顾三人。

第94章

顾锦珠也是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七巧如愿以偿守了夜，她一直耐心等顾锦珠睡熟了，又仔细听了半天，才悄悄走进去，连鞋都不敢穿，只着了袜子，悄悄走到桌子前，把那盏灯抱了起来。

又等了半天，眼见没有动静，才悄悄抱了灯出去。

一路上心跳得飞快，她跑到院子里，悄悄把门打开，溜了出去。

之前早就和顾容启约好了，顾容启早就等在了假山那边，一见她果然把灯偷出来了，瞬时大喜。

正想拎着灯溜走，却猛地听到后面有个嗡声嗡气的声音喝道，“谁？”

三人一惊，七巧踩了一块雪块，差点没从假山上滚下来，她忙闪身躲在了一个角落处，回头一看，差点没吓死，居然是杨柳追了上来。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裙袄，显见是匆匆起来的。

杨柳负责院中的值夜，半夜听到门环响，匆匆起来，就看到七巧的身影闪了出去。

她见她怀中抱了个大东西，生怕她偷了小姐什么贵重物品，想也不想就跟了上来。

此时借着雪光，她已经看清了顾容启手中拎着的，正是顾锦珠最喜欢的那盏八角宫灯。

她并不明白顾锦珠为什么如此喜欢这盏灯，但这是大小姐在外面赢回来的，是大小姐的荣誉，她决不能允许它被人偷走。

杨柳想也不想就追了上来，还冲着顾容启大叫，“那个小贼，快点把东西还回来！”

顾容启哪想到追上来的居然是个憨货，大半夜的就敢扯开嗓门叫唤，这要是把人都招来，他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他当下就提着灯向着后园飞快的跑，那边地势偏僻又没人，到那边她爱怎么叫，也没人听得到。

青果也跟在他身后。

两人跑得飞快，没想到杨柳那笨笨的身子追的也不慢，她一直撵到了后园湖边，还在穷追不舍，大有不把那盏灯追回来誓不罢休的气势。

顾容启早就累得大口大口喘息，大晚上的，天气寒冷到极点，路上又是冰又是雪，几次都差点滑得他摔个跟头，他渐渐觉得没意思了。

他本来只是想偷件东西出来，本来一开始打算偷皇帝赐的东西，若是那些东西丢失的话，顾锦珠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被皇帝治罪。

可听到七巧说，她根本不喜欢那些东西，直接锁进了库房里，那么就算丢了十天半个月，她也不见得能发现。

更何况御赐物品，兹事体大，万一要是把自己坑进去，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他才让七巧偷这个灯，据她说，顾锦珠对这个灯喜爱的紧，那么丢了的话，她一定会紧张。

丢在湖中心，是他早就想好的，现今是冬日，湖面上早结了冰，到时候顾锦珠一定会过来拿。

她要是掉进水里，那可好看了，这寒冬腊月的，掉下去不死也得脱层皮，而她身边有人伺候，绝对不会被淹死，所以正好能给她一个教训！

他想的好好的，却没想到会有了杨柳这个意外。

眼看着快被追上来了，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把灯照着湖面上那皑皑冰雪上一扔。

然后拽着青果，七拐八拐的就向前院奔去。

哪知跑了半晌，却没再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了，青果回头一看，瞬时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道，“好了，大少爷，没人追来了……”

顾容启回头一看，也一下子坐在地上，寒风从脖子里灌进来，冻得他直打哆嗦。

青果突然一愣道，“不对啊，大少爷，那个憨货怎么不追了？”

顾容启不在意的道，“谁知道，累死本少爷了，我们快点回去睡觉吧，明天等着看好戏！”

想到明天顾锦珠发现在灯扔在冰面上，一定会过去拿，他就止不住的兴奋。

站起来向自己院子走去。

青果跟在他身后，心底却不知怎么，总有些不安，情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

远处白盈盈一片，都是积雪反射的光线，他也没再多想，随着顾容启回院子。

而此时，谁也不知道，杨柳站在湖边，正手足无措的盯着那盏灯笼。

那可是小姐最喜欢的灯啊，每天都要点燃了看，而且那是小姐赢回来的，只要想起，就让她心底十分得意。

自家小姐真有本事呢！

可是那盏灯现在被扔的那么远，跌落在湖心，也不知道坏了没？

杨柳搓了搓手，还是决定替大小姐捡回来。

她先下脚试了试，湖上的冰冻的挺结实，她下来又走了几圈，甚至跺了跺脚，都没有什么问题，终于放心的向湖心走去。

湖中心有着不少积雪，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下面是冰层，十分光滑，杨柳慢慢地向湖中心走去。

顾锦珠的那盏灯被顾容启刚才用力一扔，扔得有些远，已经靠近湖中心位置。

杨柳一步步走过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大小姐的灯没有被摔坏。

然而越靠近湖中心，冰层似乎越薄，她忽然听见脚下发出细微的咔嚓一道声音，她愣了愣。

等她停下脚步，却又没了什么声音，四周万籁俱静，杨柳犹豫了一下，又再往前走。

她本来就是一根筋，现在只想替顾锦珠把灯拿回来，明明觉得有些危险了，却还是向着那灯的方向走过去。

突然只听见咔嚓一声，脚下一阵松动，杨柳吓了一跳，立时觉得有些不好。

她正想往回转时，却已经迟了，耳听得咔嚓一声巨响，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脚下蓦地一空，整个身子一下子向下掉了下去。

杨柳大赅，慌忙去扒旁边的冰层，半边身子已浸在了水里。

冰冷刺骨的水迅速将她衣服湿透，就像千万根针都向着下半身扎来。

她拼命的向上爬，然而那冰层并不结实，“哗啦啦”几声脆响，她整个人都翻了进去。

冰冷刺骨的湖水没顶而来，如同千万根针同时刺进皮肤里，杨柳整个人都快冻僵了，寒气直侵袭进了骨子里。

她拼命扑腾挣扎，她其实水性很好，只是水中太冷了，而且她身上穿着棉衣，浸了水之后，就像一块千斤重石一样压在身上，她连手脚都扑腾不开。

下面黑洞洞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本能地想往刚才碎裂的冰层爬，然而却不知道，扑腾间，身子却距离着那个大窟窿越来越远。

而此时，一丛灌木丛后的一个人影紧紧捂着嘴，满脸惊骇欲绝。

七巧看着湖中的景象，吓得浑身颤抖，脸色发白，紧紧瞪着那双从湖中心偶尔探出挣扎的手。

她很想张口呼叫，可喉咙却像被什么紧紧扼住了般，无法发出声息。

她目睹了杨柳掉进去的整个过程，吓得心口怦怦怦直跳，脑中混乱成一片。

这幅情景太可怕了，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湖中心有个身影不停地挣扎，偶尔探出一双手，那情形就像见了鬼一样。

七巧犹豫了一下，突然站起来撒腿就往回跑，一直跑回到清蔷院，把院门关上。

她迅速跑回顾锦珠的房间。

顾锦珠迷迷糊糊中，就听到有悉悉碎碎的声音，张嘴问了一句，“芸香，是你吗？”

七巧吓了一跳，心跳的飞快，却含糊地答道，“小姐，是奴婢起夜，芸香姐姐今晚不舒服，您要喝水吗？”

顾锦珠“哦”了一声，半晌没有说话，七巧正想再问时，她已经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七巧吓得心都快从口腔中蹦出来了，悄悄在外间的榻上睡下，只是怎么也没办法闭上眼睛睡过去，脑中翻来覆去的都是杨柳刚才掉入湖中的情形。

她紧紧咬着被角，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身子在不停瑟瑟发抖。

不是她不想叫人去救，只是杨柳刚才已经看到她把灯偷出去，交给了少爷。

如果被她告诉大小姐的话，她就没办法在顾府再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