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虽然不清晰，但在寂静的夜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两人皆是一惊。

像是突然被按到了一个开关，之后，一切都戛然而止，宋时放开了她，似是轻声的说了声：“抱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一声抱歉，徐子琪似是听出了他的痛苦。

很痛，带着无限的挣扎与悔意。

听的，她的心也莫名的跟着痛了。

之后，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透着清冷，可是，却又与往常不同。

似是受到了什么重击，他的背影不再是孤傲自信，意气风发的，而是满满的，都是凄凉。

透着绝望的凄凉。

像是，犯了一种死罪，没有任何生气。像是，明明知道前方是悬崖，却依然，稳步前行，即将赴死。

失去了，生的意义。

宋时回到房间关上门，之后，他靠在门板上，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他怎么能对徐子琪下手？

老徐那么信任他，将徐子琪交给他照顾，他就是这么照顾的？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老徐时，自己浑身带刺，连他自己都讨厌那时的自己，但老徐没有放弃他，把他从泥沼里拉了回来，带他回了学校，给他办了入学。

又将，徐子琪，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拒绝过的，可是，他说，他相信他的人品。

可是他都做了些什么？

宋时又想到了徐子琪对他那种信赖、纯真又稚嫩的，孩子般的眼神……

她是他放在心尖上，最终的要人啊。

是唯一，也是全部。

可是此时，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她腰间软肉的清晰触感。

他的唇齿间，也还残留着她气息里的馨香。

宋时痛苦的坐到了地上，低头闭上了眼睛。

他怎么下的去手。

他是畜生吗！

就算徐子琪喜欢他，可是，她还是个孩子，她会冲动，还不会明辨是非，可是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啊。

他不能原谅自己。

他现在真的好希望时间倒流，回到，他没有伤害她的几个小时前。

可是，如果时光真的倒流了呢？

之后呢？

宋时猛然的睁开眼睛，他突然发现，就算是重来一次，他好像，也依然会做同样的事情。

他终于意识到，他好像已经喜欢她，喜欢到无法自控的地步了。

他靠着门坐着，睡意全无，好像酒气也散的差不多了，黑暗里，他现在整个人都无比清醒。

他静静的回想着跟徐子琪两人这一年的相处，好像从再见面的一开始，他就已经在一步步沦陷，失控了。

他细数着她上大学后，他们每一次见面相处的细节，他也突然发现，原来那些都会被他淡忘的生活琐事，因为里面包含了徐子琪，只是因为里面包含了她。

就变得印象深刻，被他逐一的记住、珍藏。

甚至里面的每一个小细节，她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时的神态……

都那样清晰。

都，历历在目。

都，舍不得忘。

像是备忘录一样，被刻进了他的脑子，连时间点，都精准无误。

全部回忆完，原来，不是好像。

是真的，从再见面的一开始，他就已经在，一步步的，失控了。

而且，今天之后，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些什么更畜生的事情来。

宋时目光空洞，就那样颓废的静静的坐着。

直到天亮，窗帘已经遮挡不住外面的光线了。

宋时拿起手机，做出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他拨通了系主任的电话。

告诉他，下学期去南方D大的交流学习，把他的名字填上，他想下周一就走。

两年。

挂断电话，宋时又静坐了5分钟。

这次，是真的要跟她分开了。

之后，他起身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了衣服，去厨房给徐子琪做早饭了。

徐子琪昨晚睡的并不好，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里全是宋时悲伤冷漠的背影，只有他的背影，无论她怎么喊他，他都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好像越走越远，前方有一束光，她就要看不到他了。

她想追上他，让他别再往前走了，可是他明明就在她眼前，她却怎样用力奔跑，就算用尽全身力气，都够不到他。

她急的满头是汗，她觉得自己就要跑不动了，可是，她却不敢停下，生怕停下的下一秒，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那种濒临绝望的感觉即使现在醒来，也依然那样清晰。

徐子琪睁开眼睛，看着四周的墙壁，摆设，才发现，是个梦。

她突然掀开被子下地跑出了卧室，客厅里没有人，厨房里，有排烟罩和切菜的声音。

一如既往。

徐子琪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那里的疼痛被现实的温暖驱散，虽然还有残留，但，没关系。

还好，是梦。

宋时还在，生活一切照旧。

徐子琪放心的回去洗漱了，之后，换了衣服出来。

宋时也做好了早饭。

徐子琪看见宋时，想到昨晚的事，顿时脸一红。

嘴唇上虽然已经消肿了，但是触感似乎还在，还有腰间软肉上，他揉捏的触感，也还清晰。

她偷偷的去看坐在餐桌对面的宋时。

他的脸色好像并不好。

徐子琪突然想起了昨天白天的事，正想跟他解释，就听对面宋时问她。

声音有点冷，听不出情绪：“昨天为什么没来上课？”

徐子琪立刻一五一十的跟宋时解释清楚，从早上程远飞的那一通电话开始，一直到晚上回来，事无巨细。

她喜欢他，不想两人之间因为别人的事有了任何一点误会或是隔阂。

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程远飞。

说完，她还嘱咐宋时，让他千万说出去。

宋时看着她，脸色似是有些缓和，但又似是还有什么心事，看起来有点沉重。

徐子琪以为还是昨天骗他逃课的事，他在生气，她小声求饶：“我真的不是故意现在才告诉你的，我昨晚想说的，可是昨晚……”

徐子琪想起昨晚的事，脸上一烫。

之后，她又想起了他后来痛苦的背影，“我昨晚后来也想说的，但是你回房间了。”

她小心的看着宋时的脸色，犹豫着措辞：“所以昨晚后来，你，为什么会说抱歉？是因为知道了什么，误会我和别人在一起，却还亲了我吗？”

徐子琪急着解释：“如果是这样，你不用觉得抱歉，我一直喜欢的人都是你，一直期待的人，也都是你。”

徐子琪：“所以昨晚，你亲了我，我可不可以认为……”

她仔细的看着宋时，顿了顿，再次小声开口，“你也是喜欢我的？”

心里，忐忑中带着满满的期待，期待他肯定的答案。

以及他说出答案后，她即将满怀的，欢喜。

结果，宋时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将徐子琪所有的期待打进了谷底。

也将那期待之后的满怀欢喜，清空为负。

他一脸平静且清冷的看着她，似是没有任何波澜，不像是假话。

他问她：“昨晚，怎么了？”

他说：“我昨晚喝多了，不记得之后的事。”

徐子琪认真的看着他。

他说他，不记得。

徐子琪突然觉得眼睛发酸，心也是酸的，像是被人用力的拧了一把。

因为，她昨晚，真的，很开心。

好像，在无数个严冬里穿行，即使知道没有希望，也不曾放弃，所以才有幸看到花开。

即使让她用十年的生命去换，她也觉得十分值得。

然而，现在，他却告诉她，他什么都不记得。

徐子琪看着宋时，心里有难过，有屈辱，还带着点小情绪，她硬将眼里的眼泪逼了回去，她说：“没关系，我提醒你。”

她看着宋时，一句一顿，“你昨晚亲了我。抱了我，你还……”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宋时打断了。

宋时：“我都不记得了，如果真的发生了你说的那些，我跟你道歉。”

徐子琪：“不用了，你昨晚已经道过歉了，我就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

宋时：“不喜欢。”

那一句不喜欢，不过简短的三个字，却将徐子琪一整颗赤城的心击得粉碎。

疼痛，已经模糊的不成形状了。

徐子琪觉得自己呼吸都困难了。

她却还是不死心的质问着宋时：“我不信，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为什么一直对我那么好，无论我做了什么离谱出格的事，你都会毫无原则的原谅我纵容我，包庇我？”

宋时看着眼前的徐子琪，看着她难过隐忍的样子，明明心里喜欢的不行，宝贝的不行，宁可狠狠伤害自己，也不舍得伤她一分一毫。

说不喜欢，他心里已经很难受，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受伤难过的表情。

宋时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被一刀刀的割，疼到不行，却还是无法得一痛快。

而是，要继续补上一刀。

他面色仍旧维持着平静，他说：“因为，你是老徐的女儿，就因为这个，我不该对你好吗？”

徐子琪看着他，做了最后的挣扎，她说：“宋时，你就真的，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那一刻，看着她濒临绝望的眼神，宋时觉得自己仿佛失去了心跳，那一处，疼的厉害。

他突然，想说不是，想说喜欢，想说很喜欢很喜欢，命都可以给她的那种喜欢。

但最后，他还是看着她，说了句：“一点也不。”

四个字，彻底幻灭了徐子琪的最后一丝希望，也亲手，将自己的心，彻底搅碎了。

然后，他就静静的看着徐子琪坐在他对面，流着眼泪。

每一滴，都像是流在他血肉模糊的心脏上，刺痛到无法喘息。

她问他，“你到底怎样才能喜欢我，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似是很痛苦，很无力，无力到说话都显得有些困难，她缓了好一会，才再次艰难的说出口，“你告诉我，然后，我努力的长成你喜欢的样子，好不好？”

宋时没再说什么，只是留下她一个人，起身出门了。

他怕他在多待一秒钟，他就要反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