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一言难尽
作者:沈胄 | 分类:古言 | 字数:62.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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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故人
六百四十八
桌上都是些非常简单的家常菜,三人坐在一起,你来我往。
元宝只顾闷头吃东西,偶尔听着桌上那两个人唇枪舌战,想不明白为什么爹为什么今日会让他过来陪桌。
忽然,他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元宝的身上,宋大人拍了拍元宝的肩膀,笑道:“这孩子没别的好地方好,就是能吃苦,是个勤学苦练的踏实人,这不,前两天还写了个连我都觉得有几分意思的文章,回头给您拿过来看一看。”
元宝什么时候听过大人这般夸他,情不自禁的红了脸,直摇手:“不过是粗浅文章而已,谈不上什么的。”
桌上的另一个人听大人这么一说,想了想,开口道:“择日不如撞日,一会儿宋兄你带路,带我去看一看,正巧国子监有个名额还空着。”
“好好,好。”
国子监那是什么地方啊?元宝听这两人不过是几句话之间,居然就把自己接下来的去路给谈好了,只觉得哑口无言。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大人是如何对待外人,满头雾水的同时,又觉得有这般运筹帷幄的父亲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六百四十九
元宝在家里面不过待了几日就被大人给送走了,我听大人说他会在那里一直住着,直到考完试再回来。
琉璃打听了好几次小少爷新去的学堂究竟是哪一处,结果不光什么都没有打听到,反倒是惊动了大人。
就中午那么点时间,他还折腾回家里一趟,特意告诉我不要去给他送钱送衣,让元宝比对着那最穷苦的人家出来的寒门子弟学。
有时候我真是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不怕拔苗助长吗?
元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堂里的膳食有多简陋他又不是不知道,元宝总要去附近打个牙祭吧?这么算下来,平时给他的那点儿个银子哪里能够。
但奈何我是磨破了嘴皮子,大人只认一个道理:定要元宝刻苦读书,不考上童生,绝不允许回家!
论比上犟,我是比不过他的,所以我只能率先退一步,静观其变,暂时不再插手元宝的事情。
六百五十
回到京都来的宋大人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快速得到了新皇的宠爱,丁忧他这几年他虽然是名声变好听了,但是真正在朝堂上站脚跟、提拔心腹等诸多事宜上,却是在食人牙秽。
堂堂一个三品大员,每天干的活儿,不过就是东跑跑西跑跑,哪里少人了他就去哪里,看似出尽了风头,实则一点儿要职都没有。
我每天只知他定然每天都会踏着夕阳回来,却从来不愿意取深想他为什么能够准时准时回来。
此时正在用膳。
“大人,您尝一口,这是新烤好的童子鸡,嫩着呢。”我笑着将鸡肉放在了他面前的碟子里面,“这鸡可是妾身亲手炖的,蘸着这个蘸料吃,滋味特别足。”
他非常给面子的吃了一口,点点头:“手艺确实是见长,再磨个几年,说不定比咱们家膳房里的婆子做的还好了”
“瞧您说的,在山上的时候哪天不都是我做饭吗?您的这些个婆子一个都没跟着过来。”我佯装生气地噘着嘴坐在旁边,把筷子也放在了桌上,不再继续吃。
大人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子:“你这性子真是被我惯坏了,好好好,是我的错,快继续吃吧,吃完了还有件事儿要同你商量呢。”
“什么事?”
“食不言,寝不语。”他也给我夹了块鸡肉。
六百五十一
大人这次和我商量的不是什么大事情,而是跟驸马府有关,江丁嫁给冯生之后,出人意料的居然是所有姐妹里面过得最好的那一个。
她刚嫁过去没有两年便怀有身孕,十月之后生了个一儿一女,儿子聪明伶俐,女儿乖巧活泼,算了下日子,差不多四五岁了,而大人和我说的也和这对兄妹两个有关系。
——冯生想要让自己的独子到府里面给元宝当书童。
其实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诧异于冯生到底是怎么琢磨的。
在我看来,我和江丁之间的关系就算是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亲生姊妹。
她的儿子和我的元宝算得上是表兄弟了,哪里能一个当主子一个当下人呢?这不乱了套了吗。
接下来,大人给我抽丝剥茧讲述了一番,我也渐渐明白了冯生为什么会有此举动了,说白了,还是被前途两个字闹的。
并不是每一个有抱负的人都能够平步青云,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耗费八年的时间,再也哦跟鸟不生蛋的地方生生做出了自己的业绩来。
从冯生学业上不得力,便想方设法地攀谈官家女子这点来就能看得出来,此人是个善于走捷径的,所以前些年他中了举之后,本有机会去外地,却中途放弃,反倒是在京都里面谋了个没什么用的官差,觉得天子脚下,他往上爬的机会能够更快一些。
可这世事哪有自己想的那么完美呢?
碰了几次钉子之后,冯生便把主意打到了宋大人的身上,他当年能够起势,便是因着大人对他的栽培,如今想要更进一步,自然除了找他以外,也找不到其他的法子了。
第292章 故人
“那大人,您是怎么想的呢?”我并没有贸贸然开口反驳,而是静下心来想听大人的打算。
“若是依情,帮衬你姊妹家一把并无大碍;若是按理,这冯生也是个有脑子的人,让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儿做事,日后定然能有一番大作为,所以……”他慢吞吞的说道,好像是说是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而已。
“……”我觉得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于是虽然并不赞同此事,但还是点头应诺道:“那行,我知道您的意思了,回头儿我……”
大人打断了我的话,他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此事不妥。”
我一怔,觉得他这前后两句话之间怎么互相矛盾呢?细细看他,察觉出男子眼角中不自觉带着笑意,顿时恼怒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嗔怪道:“你可真烦人,拿这种事情来逗我!”
“哈哈哈哈。”
六百五十二
其实在我和大人眼中看来,冯生爬的已经是够快了,他才步入仕途几年啊,居然能够走到这一步,早已是人人称赞、羡慕的对象了,只是他自己贪心不足,总想着走歪门邪道再往上跳一跳。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冯生可用,但时机不对。
等他自己被红尘俗世磨平了性子,才能给他登天梯。
六百五十三
昌明十一年的七月初三。
这是我第一世嫁入宰相府的日子。
这一天我都惶惶不安的,总觉得心里面不踏实,做什么事情都不专心,用早上的时候大人跟我说了好几次话,我也听不大进去,答的驴唇不对马嘴。
大人嘴上什么都没有说,谁在临出门的时候叮嘱我,让我回屋里再休息一下。
我望着远远离去的轿子,站在府门口吹了好半天的凉风。
翡翠在旁边儿担忧道:“主子,您要不要一会儿找个大夫来?我看你眼眶发青,别是魇着了吧?”
我摇摇头,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有我自己才清楚,我真正害怕的是什么。
——我怕这几十年的时光,不过是一梦黄粱,再次睁眼时,我又回到那曾经昏暗潮湿的小佛堂里,过着的没日没夜的牢。
“喵……”
我的心里面突然间落了一拍,扭头一看,只见旁边墙瓦上站着一个黑猫,通体没有一点儿杂毛,对着我轻轻的喵了一声之后,跳到了后面去。
“哎呦,这是哪里来的野猫,真晦气!”翡翠咂了一声,“主子您就是是太好心了,回头定要那帮子天天没事儿干的小厮去外面把这些个东西赶走,今天家里进老鼠,明天家里偷东西的,都是这帮子人偷懒!”
我感觉自己的心口砰砰直跳,身子一晃,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翡翠,你过来,扶我一下……”
翡翠大惊失色,连忙从后面抱住了我的肩膀,好使我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了她身上,不至于那么难受,“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哎呦,怎么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呢?!快来人呀!来人!夫人昏倒了!”
六百五十四
日头高挂。
我坐在树下纳凉。
桌上摆着的是核桃果干等点心,还有一碟子西瓜,我悠哉悠哉的吹着凉风,手里面缝着帕子,忽然,我察觉出不对来:怎么我绣的不是青松竹,而是富贵纹呢?
大人可从来都不用这些花里胡哨的花纹的。
敲了敲脑袋,我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是过的太糊涂了些,好多事情一转身就忘,这般下去可不好,不等大人烦了腻了,我自己就成个傻子了。
“你倒是找了个好地方,这儿可真凉快儿。”有人对我说道。
我专心致志的拿着剪刀,拆剪帕子上面的花纹,并没有抬头,“你怎么过来了?”
“正巧看到你在这儿,怎么,这帕子上面有什么不对?”他热络地说道,还把我桌子上面的西瓜拿走了一块,呼哧呼哧地啃了起来。
我背地里面偷偷的撇了撇嘴,想着这人看起来确实是渴了,于是没有去责怪他偷拿我西瓜,“帕子倒是没有什么不对,只是上面的花纹有问题。”
“富贵纹不是挺好看的吗。”
“可我家大人不喜欢呀。”
“……”
“……”
“……你过得还好吗?”
帕子上面的最后一丝线被我剪开了,总算是恢复了一开始那清清爽爽的样子,我挑出针线来,准备去勾勒竹子的边缘,嘴角情不自禁地勾出一抹笑意,抬头看那男子:“特别好,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对我这么好。”
“那就好、那就好……”男子搓了搓脸,他身上湿漉漉的,成股的水滴在了地上,连椅子上的木头都湿了,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身边连个能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你说咱们两个虽然吵吵闹闹的,但至少是个伴儿,唉……
当时乌船一别,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时激动误杀了你,你看,我也遭到了报应——我是荷塘里淹死的。”
这人可真是个傻子。
我无奈的看他:“宋烟成,我掉的是湖,你落的是塘,虽然都是水,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讪讪地闭上了嘴,不敢再笑了,过了一会儿,说道:“我就是觉得对不住你,今生算是还不完了,来世……”
摆了摆手,我无意再跟他继续说这些没有用的废话,“你要走就走吧,黄泉路上我不等你,你也别等我,你这人是什么样的我还不知道吗?再见面,你我也不过是不死不休,还不如就此打住。”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我笑着看着他离开:“真没有想到咱们两个再次心平气和的说话,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他忽然间脸上堆满了落寞:“我真走了?”
“……走吧,再也不要见面了。”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
“……”
他看着我好一会儿,终于转身往前走,只是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脚步停了下来,我等了他一会儿,在后面推了他一把:“快走吧,再走就来不及了。”
“……好。”
宋烟成的身影渐渐融入了一片白光之中,我低头看了眼手里面一直攥着的帕子,忽然发现刚刚还一片空白的丝绸上面立着一颗青松竹。
六百五十五
再次醒来时,我只觉得自己心里面放下了一块重石,透着一股子清爽劲儿。
刚刚睁开眼睛,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发生了什么,脸上忽然感到一片冰凉,只见大人正坐在床边,将手放在了我的脸上,声音里面带着一丝丝颤抖:“欣儿?”
一见他这样子,我虽然还脑子不大清醒,却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手:“我在,我在这呢。”
宋大人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将头转到一边去。
我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在干什么,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把他按倒了自己的怀里:“我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