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那股臭味似乎已经消失了。自从早上醒来之后，艾伦就再也没有闻到过那个味道。他还特意走到地下室门口那——确实没有那种腐烂带来的臭味。

艾伦照往常一样，等女儿上了校车后才离开。但是和亨利去莱顿街的新鲜感已经消退了，他甚至想选择继续待在那狭窄的格子间里敲键盘。

“伙计，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当艾伦来到公司的时候，亨利正在收拾要分配给莱顿街居民的药品。艾伦本以为他到公司的时候就够早了，没想到亨利比他还要早。

药品装了三个箱子，里边都是些治疗烧伤的药膏，还有一些瓶装的阿司匹林药片。艾伦现在倒也想吃点阿司匹林，因为他的头正隐隐作痛。

“早啊，亨利。”艾伦打完卡，来到亨利身边想要帮忙。

“把这些箱子搬下去，咱们就出发。”

艾伦帮亨利搬了一个箱子，他感觉自己有点使不上力气。昨夜的噩梦似乎在他体内留下了一粒种子，艾伦总有这样一个预感——噩梦还会再次降临。

一想到这，艾伦脚下突然一软。但是他急忙重新找回自己的重心，才没有跌倒。

“你怎么了？”亨利已经把一个箱子放在了他的皮卡车里，艾伦才刚刚迈出公司的大楼。

“昨晚没休息好，不过没事。”

见艾伦没有干劲儿，亨利无奈地摇摇头。就好像面对着一个在球场上体力透支的队友一般，亨利挑了一下眉。他打算自己再回公司搬第最后一个箱子。

艾伦把箱子放在亨利的皮卡上，皮卡的车身上贴着很多非主流装饰，都是调侃身后车主的话。放好药品箱，艾伦依靠着车等亨利。

就像和艾伦捉迷藏似的，他脚腕上的伤口又发痛起来。艾伦甚至能感受到新流出的血液，正慢慢渗透着他的裤腿。

如同小时候一样，艾伦在回家脱裤子的时候，偶尔会发现裤腿内侧的布料上沾着干涸的血液。也只有那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受伤了。

“嘿，艾伦。”亨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车门，看样子所有的药品箱都已经装好了

“出发了。”亨利拍了拍车门。

亨利开着车，经过的都是艾伦没有去过的街道。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小镇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小。

莱顿街在镇子的西郊，亨利的皮卡车走走停停，终于到达了哪里。倘若亨利不提醒艾伦下车，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这里就是莱顿街。

不过艾伦还是看到了弗兰克提到过的面包店，有几个跪在紫色条纹毯子上人在那里祈祷着。

“就是这里了，这群人还要在这里祈祷一整天呢。”

艾伦帮亨利把药品箱搬下车。亨利的皮卡车停在的地方周围有很多人，看来他们今天的工作要从这里开始了。

“你在看哪？”亨利问道。

“啊？”艾伦没有发觉自己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他记得自己刚才还帮亨利搬箱子。

“你该不会被吓傻了吧？”

莱顿街两侧的建筑物都已经染上了焦黑的颜色，地上散乱分布着破碎的瓦砾。大火过后的莱顿街，仿佛变成了大山里面靠矿井维持生计的小村庄——和光鲜亮丽的其他街道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什么？”艾伦回问亨利。

莱顿街的居民在看到有两个衣着整洁的男人出现后，齐刷刷地将目光聚集在亨利和艾伦身上。

艾伦不想直视居民们肮脏的脸颊，这让他感觉大火烧毁的不仅仅是逝者的肉体，还燃尽了生者的灵魂。那些被大火夺走灵魂的痛苦生灵，仿佛渴望从艾伦的目光里汲取他们所缺失的灵魂。

艾伦感觉自己和亨利被这些居民给包围了。

“停下！”艾伦突然大喊着，重重关上车门。

艾伦的反应把亨利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开始后悔带艾伦出来。因为他们不是以个人的名义出现在这里，而是以公司的名义。亨利不希望晚间新闻里出现这样的标题——两名疯子在莱顿街追悼会中闹事。

“该死，你到底发什么神经？”亨利敲着副驾驶旁的车窗，“你给我出来！”

艾伦没打算理会亨利，更没打算出去。老老实实地待在车里，难道不好么？你难道不明白，那群人马上就会匍匐着向你袭来，然后啃食你的肉体——大火可能已经把他们搞疯了。

“艾伦！”亨利试图从外边把车门打开，但是艾伦提前就把车窗下边的拉栓按了下去，车门都已经锁上了。

艾伦的眼前开始变得灰暗，如同刚把头从石灰堆里抬起头来一般。如果外边有半点火星（艾伦总感觉空气里会有尚未烧尽的火星），那么他的眼前就会烧起熊熊大火。

“亨利，这里太危险了，难道你看不出来！”艾伦再也无法忍受亨利继续敲打窗户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亨利会如此执着。危险明明近在咫尺，而他却还想给予帮助。

“你有设么毛病？他妈的，你快给我打开车门！”亨利的脸已经开始涨红，他感觉自己已经出进了洋相。

“不！”艾伦用手紧抓着车门内测的把手，他觉得亨利也变得让自己无法理喻——车外的一切都不正常。也许我还是在做梦，也许我在去往莱顿街的路上睡着了。

“看来你们遇到麻烦了。”

虽然隔着车窗，但是外边的声音似乎仍然可以传到艾伦的耳朵里。亨利的大喊，追悼群众的喃喃声……艾伦并没有在车内找到他所渴望的宁静，心跳声似乎都开始变得让他无法忍受。

但是这个声音，却让艾伦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他紧抓着车门把手的手开始慢慢地松开。艾伦望向车外，除了亨利那愤怒的脸之外，他还看到了另一个人的面孔。

她为什么会在这？艾伦的眼睛不自然地睁大，一看到琳达的面孔，他开始相信外边的世界似乎没有那么可怕。

亨利终于不再继续敲打车窗，他不认识这位面孔，所以很吃惊地看着走过来的女人——艾伦很少见到亨利的脸上会露出窘迫的表情。

毕竟这个女人，是琳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