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剩下的几天里，一直都在医院陪着女儿。中途他当然也回过家几次，无非是拿手机充电器，还有给玛丽做饭——他还专门买了一个便当盒。

他经常让自己的鼻子在“臭味”和“消毒水味”之间来回适应，有时候在闻过家里的臭味儿后，艾伦在到达医院时竟感觉像是来到了香水店。

等玛丽出院后，再去修理家里的管道吧，好在不用担心玛丽的医药费。艾伦吹了吹勺里的罐头汤。女儿的脸色已经好多了——自从她苏醒过来以后，那让艾伦无比疼爱的红晕又慢慢浮现在了玛丽的脸上。

说道医药费，在这些焦头烂额的事情中，唯一让艾伦觉得欣慰的就是——玛丽的医药费全都不需要他自己来担心。汤姆的司机，那个总是爱穿西装的西蒙，已经替艾伦交清了所有的住院费、医药费等等乱七八糟的费用。

如果能见到他的话，我会谢谢他的。艾伦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西蒙总是偷偷地替自己做这些事情——难道女儿的摔伤真的和汤姆有关？

他可是汤姆家的人，艾伦寻思着。他们还会无缘无故奉献爱心？还有那个汤姆，他为什么会好端端地愿意和玛丽打一把伞，还送她回家......女儿入睡的时候，艾伦总是无法入眠。他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艾伦喂女儿喝完大半碗罐头汤后（因为玛丽实在喝不下了，尽管艾伦总是哄她多喝一点），便扶着玛丽躺下。

有时候人会在床上躺废的，艾伦看到过一些例子。那些人在受过重伤后，总是会被迫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疗养。等他们伤好下床后，就会发现——行走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他们的腿会使不出力气，就好像刚开始学习怎样走路的婴儿般笨拙。艾伦生怕女儿也会这样。

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艾伦确保女儿已经开始入睡后，才小心地一边扶着椅子好不让他滑动，一边站起来。

他要给亨利打个电话。

“艾伦？”电话在两下“哔”声之后，接通了。

医院里虽然人也很多，但是在艾伦看来，他们说的都不算是“人类的语言”——只是乱哄哄的噪音罢了。而玛丽也不太像多和自己说话，这就让艾伦格外渴望和别人聊天，哪怕只是听着别人和自己说话也好。

艾伦以前都是经常和弗兰克一起聊天，可就在艾伦把弗兰克关在急诊室门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艾伦回家的时候也没有碰见他——至少当艾伦向弗兰克家的门廊望去时，没有看到那个老头的身影。

“嘿伙计。”艾伦不习惯这样称呼别人，不论对方和自己的关系有多亲密。这种称呼让艾伦自己都觉得肉麻，他认为亨利没准也会有这样的感受——

可他不得不这样说。

“老板那......怎么样了。”

就在艾伦第一次回家准备给玛丽做午饭的时候，他顺道给手机充上了电。他发现自己的语音记录里有好几条来自亨利的留言，还有一条是来自老板的。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条未接来电：两个是老板打来的，剩下的几乎全是亨利的电话——他基本上是每隔半个多小时就给艾伦打一次电话。

还有一个未接来电，是来自琳达的。艾伦没有回过去，他觉得没有和琳达说话的勇气（大概是出过车祸的缘故，艾伦也注意到自己做什么事情都比以前谨慎多了）。

“艾伦。我尽力了......你这次真的......”

艾伦明白亨利的意思，他是想说：老伙计，虽然之前我帮了你一次。但是这次我也没办法了，你彻底被那个油腻的混蛋炒了鱿鱼。

“所以......我失业了？”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叹，艾伦不知道亨利是不是真的为自己感到惋惜。

“艾伦，你消失的一点音讯都没有......”

亨利说得没错，艾伦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关于自己出了车祸的事儿——他不想让别人过于关注自己，也不希望得到别人的可怜。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手机没电了。

“嗯。”貌似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现实了。

现在想想，艾伦甚至觉得就连那个死板的斯坦利先生，都比自己的老板通情达理——斯坦利先生在接到艾伦的电话后，不但没有对玛丽的“旷课”感到生气，还特意批准了她半个月的假期。

在周五的早晨，艾伦像往常一样趴在女儿的身边睡着（更像是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什么人推动了一下——他下意识的以为是弗兰克。

“弗......”

“艾伦是吧？”这声音不是弗兰克的深沉嗓音，而更像是一个中年人的。艾伦睁开眼——

原来是一位一声，艾伦点了点头。

“你女儿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医生拿起挂在床尾上的小本，“骨折......嗯，你现在就可以跟着我来办理出院手续。”

艾伦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还不到起点。玛丽在住院期间，通常都是七点半左右醒过来。艾伦扶起女儿喝水时，总能摸到她的后背总是汗涔涔的。

“嗯好。”艾伦把女儿的被子往上盖了盖，然后跟着医生离开。

“是要回家吗？”玛丽在艾伦帮她穿鞋的时候问。

“是的，宝贝儿。”艾伦突然感到有些不安。这不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女儿了（艾伦并没有对此感到有些生疏，一切都如往常一样自然）。

真正让他感到有些不安的，是女儿的口气。

“怎么了？”艾伦把玛丽的鞋带系好又系紧，可她并没有立刻从床上下来。玛丽的腿上还绑着石膏。

“来，坐到我胳膊上来。”

艾伦当然不会让女儿独自下地，她已经很久没有走路了。艾伦生怕会看到女儿因腿脚生硬而摔倒在地。

玛丽向后挪动了一下身体。

艾伦疑惑地看着女儿，他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不愿意坐在自己的胳膊上——那么她想怎么下床？从床上跳下来不成？

“可不可以不回家？”玛丽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