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骤然扩大。

骇人的笑声自其中不断传出。

回荡在太卜司的每个角落。

所有云骑持刀临阵，蓄势待发。

但那笑声渐渐地便找不到来源。

好似来自每个人的心底。

波尔卡把玩着短刀，最后指向那恢弘的光柱。

“只需要一刀，一切问题都能解决。看你信不信了。”

她极尽淡然的声音传入华的耳中。

无论是帝弓天将或是不朽龙裔。

此刻，在此地集结的乃是仙舟联盟几乎全部的高尖战力。

只要她发号施令。

即使是在繁星间猎杀天才的寂静领主，凭她一人，也绝不可能就此逃离。

是的，没有可能性。

任由她如何玩弄概率的高低。

都没有一丝突破重围的可能性。

但她还是云淡风轻。

因为她所调整的概率，早在一开始就已经完成。

“好。”

信任与否。

于仙舟而言是两个选项。

但波尔卡知道，他们只会选择前者。

华的话语刚刚落定，那柄精致的匕首便脱离波尔卡的手中。

她甚至都没去看背后的情况。

就那么随手将匕首弹出。

在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

那只匕首以不可思议的路径不断翻转，漂浮。

连带着次元通道掀起的风浪都成了它的助力。

一路盘旋往上，最终精准刺中一张漂浮天空的半截面具。

华眸色微闪。

直到那张面具被刺中之前，她都未能感知到其存在。

她不觉得波尔卡就察觉到了被【欢愉】星神精心隐藏的残件。

但是，她就是能命中。

她的随手一掷，只要存在命中的可能性。

那便是绝对。

火光出现在华的掌心。

烈焰燃烧的玄鸟振翅而飞。

长鸣一声冲向那张诡异的面具。

即使被尖刀刺中，面具也未曾停下它的活动。

既然已经暴露，干脆就直接飞向光柱中心的裴黎！

赤鸢背后张开一道瑰丽的图腾。

凤鸣响彻长空。

太虚剑意化作匹练的剑光。

与那笑声张扬的面具正面撞上。

“嗡——”

并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

反而是一股奇异的音波扩散开来。

刺目的明光驱散了天幕的晦暗，将太卜司没入一片白光之中！

波尔卡迎着光源微一抬手，一柄银制的匕首便被修长如玉的双指夹住。

趁着此刻，她遁入光中，消失不见。

华站得笔挺，一只手挡在身前微微遮蔽着光芒。

而她的目光，却落在波尔卡离去的地方。

“也调高了我不阻止她的概率吗？全知全能，倒也名不虚传。”

回忆起方才自己一系列对她无所作为的决定。

华也是切身感受到了这位寂静领主的恐怖。

再亮的光芒终有尽时。

当众人渐渐恢复了视线之后。

看到那原先虚幻的光柱，此刻已经披上了一层刻有无数代码的外衣。

裴黎的身体悬浮其中，缓缓上升。

而太卜司的天幕，也被一团金色的祥云所笼罩。

光柱没入云层，不知去往何方。

裴黎有些怔愣地看着手里的银剑。

剑锋锐利，修长的剑身上刻有异色的“天河”二字。

直到波尔卡将匕首刺中【欢愉】面具的那一刻。

从中泄露了代码化作【知识】涌入自己的脑海。

他才终于知道这柄剑究竟是从何来？

就是这柄剑，一直在稳定体内杂乱的赐福与能量。

无论十王司看他的精神状态如何过山车一般地起伏涨落。

除了被艾利欧算计的那次之外，他始终能保持清醒便是因为它。

初见时的锈迹斑斑，就是被阿哈给干涉了。

若说裴黎是因为被阿哈的力量带来的，所以第一时间就暴露在祂的眼下。

那这柄剑便证明了，那位神只永远关注着存在宇宙中的【异常】。

随着裴黎的身体逐渐上升，剑上的“天河”二字被抹去了。

剑鸣阵阵，自身也不断颤抖。

裴黎了然，松开了手。

破开次元需要的能量绝非凡人可以企及。

而天河剑环绕光柱往上。

剑身膨胀，化作巨大的虚幻神剑。

裴黎伸出手，在眼前轻轻一划。

神剑随着他的动作横斩。

金色的祥云搅动一起，被撕开一道口子。

而裴黎的原本上浮的身体却为之一滞。

下一刻，骤然坠落！

众人一惊，景元上前将其接住。

只是接着，他便看到那张崭新的容颜又开始抽搐，扭曲。

最终变回了从前的模样。

似乎想通了什么，景元两手一摊。

任由怀中的人坠落在地。

同时，他取出一只造型奇特的眼镜。

将其戴上一看。

果然，天空中即将被次元裂隙卷走的某人正张牙舞爪地想要表达着什么。

这眼镜是十王司乃是十王司特制。

能够窥见灵魂体的眼镜。

不曾想，倒是用在了这个地方。

通道已开，接下来，就不是外力能够阻拦的了。

景元伸出手朝天上挥了挥。

张口说道：“保重。”

天上的人儿似乎听到了这轻声的送别。

不再挣扎，随着光柱没入祥云之中，再无踪迹。

金云消散，光柱黯淡。

玉阙太卜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

虽然过程难免有些波折，但从结果来看，算是圆满。

恢弘的大阵一瞬间闭合。

那柄被留下的天河剑微微震颤，骤然飞驰而去。

“不用拦下来吗？”

白珩望着应星问道。

“毕竟你不是有立剑冢的习惯吗？”

应星猛然咳嗽两声，没好气道。

“那是对亡者的祭奠！哼，回到了他的世界，从神明的视角俯瞰我们，怎么想也算不上‘逝去’了吧？”

白珩吐了吐舌头，还是凑到镜流身边。

但镜流却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一人一猫。

“看来……这就是他答应留给你的‘礼物’了？”

景元笑着问道。

艾利欧似乎有些疲惫，但还是轻哼了一声。

“不如说，这是他对此人的‘报复’。与其说是留给我的，不如说是与我做的【交易】。”

景元不置可否。

微微侧目，余光中瞥见了那道健硕的身影。

已有白丝侵染了他的长发。

不知不觉间被改写了命运的某人，却也陪伴不了他们太久了。

也不知这是否能如他所愿。

“十王司会帮你聚合被留在这副躯体内的意识，他的灵魂破碎不堪，想来，会丢失全部的记忆。”

“记忆缺失，只剩被刻录在肌肉上的剑招；不死之躯，同时是犯下重罪的仙舟逆贼。他还真是完美到令人恶心。”

景元双眸微挑。

艾利欧主动将司一五罪人之身公布了出来。

就代表着它的态度。

“意识方面就不劳诸位费心了。如此重犯，十王司会对他做什么我还是清楚的。我并不希望给自己留下一个仙舟联盟的【钉子】。”

言罢，艾利欧一爪按在横躺在地的司一五的身上。

景元眸中精光一闪，阵刀挥出。

但始终慢了一步。

一人一猫的身影消失了。

景元扭头看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华。

“既然他不愿意，那便算了。仙舟联盟这次承了他的情，在那个节点到来之前，只要他没带着司一五为非作歹，仙舟便不会对他们出手。”

景元点了点头。

但他转念一想，根据他所了解到的未来。

那艾利欧……只怕是真要带着那群人在银河里掀起风暴。

他摇了摇头。

到头来，这短暂的合作，只怕撑不过百年。

或许，这也是那位能够窥晓命运的狂徒所选择的未来吧。

世界隔层，亚空晶壁。

琥珀王坚不可摧的城墙，此刻却已千疮百孔。

纷杂的涂鸦凌乱地趴在墙上。

【丰饶】与【巡猎】早就不知去往何处。

药师的意识已然恢复，岚的光矢也不会停下。

他们会纠缠到宇宙烬灭，直至一方彻底倒下。

对峙着的【欢愉】与【均衡】并无动作。

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良久，一道细长的银光穿破迷障，一闪而逝。

再然后，互合并的双手便改为持着一柄亮丽的银剑。

“均衡……宇宙已然均衡……”

古老的呓语传了出来。

阿哈向后一倒躺在面具堆里。

“机械头不是保持中立吗？怎么突然帮你们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阿哈一蹦而起飘到互的身边。

“说起来明明你才是最该保持中立的家伙啊？非要掺和进来干嘛？”

互的双手抵在银剑两头。

双手一合，将其收回。

“均衡……维持，一旦错乱，终焉到来，便没了平衡。”

阿哈的面具凑近了祂。

两块空洞的眼睛骤然膨胀出两团巨大的气球。

还带着无数的彩带。

可惜互并不为所动。

“好吧好吧。也算有点长进。”

从互的背后伸出一只手将面具弹奏。

阿哈化作一缕缕黑气融入面具之中。

“戏剧还没结束，我衷心期待着，你们下一次带来的改变。”

婴儿的笑声在宙域回荡。

但阿哈的面具却不见踪迹。

【神秘】隐匿，此地只余【均衡】与【存护】。

琥珀王并不在乎，祂挥起天锤开始修补自己的城墙。

就如同祂不知道自己这短短片刻挥出的锤击，让某个银河巨头的高层几乎全都陷入了癫狂状态。

互也并不多言，暗自离去。

星神间本就鲜有交流，能有短暂的配合，已是奇迹中的奇迹。

只不过按照阿哈的性子。

这样的配合，只怕未来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少就是了。

地球，某医院。

安静的病房内，只有随着心电图起伏而响起的电子声。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不复往日的安分。

蹙起的眉头带着一股想要冲破牢笼的倔强。

努力地挣扎着。

意识处在一片混沌。

五感皆无法连接。

哪怕是被【丰饶】的命途之力反噬的时候。

都不曾有过这般的无力。

可哪怕他用尽全力，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一个明显的动作。

但好在，仅仅是一点微小的耸动，已经足以一些分外敏感的人，注意到。

“医生……医生！”

朦胧中，他好像听到了一些微弱的呼喊。

循着声源，渐渐的，好像有了方向。

裴黎不断奔跑，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怎么样？他……他是不是能醒了？”

“他真的动了啊医生呜呜呜……我这次绝对不会看错……”

“那我……我应该怎么做？说一些以前的事吗？还是……”

裴黎越来越快，最终，他看到了一道光。

然后，他奋力一跃。

——

刺目的强光几乎令他睁不开眼。

裴黎又将眼皮压下，缓和了许久才能慢慢睁开。

视线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一张梨花带雨的枯槁面庞。

裴黎努力朝眼前的妇人露出一抹笑意。

尽管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幸好。

这张脸他永远不会忘却。

“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