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绿盏开口，李莲花已经慢慢走了过来。

他挡住了绿盏，防止许婆婆看出端倪。

而许婆婆停下话茬，偷偷望着这陌生男子。

他面容俊秀斯文，穿着一件平常的蓝色棉布长衫，但通身的卓然风姿，却让他陡然和其他男子区分开来。

这种差别，或许一开始并不会让人察觉，但一旦察觉后，就再难忽视。

虽然他不曾开口说话，但脸上和善的笑，依旧能让许婆婆感觉到他的容止端净。

这个好，之前那个太冷了，这个好。

许婆婆在心里评价，面上却是无比端肃。

得知了爱女消息后，她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也有多余的心思观察其他了。

“许婆婆，不知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如果你想离开，我们也可以帮你想想，到哪里安顿比较合适。”

李莲花轻声细语地问，嗓音和许婆婆想象中的一样清朗斯文，就是还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味道。

“立刻？不不不。”许婆婆当即就拒绝了。

因为拒绝得太快，怕绿盏几人误会，她又连忙解释：

“我和老爷本就是福光城下面的小村人，来到福光城后也有几十年了，早就习惯了这里。

况且，祖坟也迁来城里了，需要人照料我不能走。更重要的是，要是婉琴回来了却找不到我，她可怎么办？”

许婆婆低垂着头，无人望见她脸上转瞬即逝的痛苦。

再次抬头，她脸上又是一片希冀：

“你们就放心吧，老婆子我也活了这么久，虽然本事没你们大，活下去的把握还是有的。”

绿盏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荷包：

“许婆婆，我们不会在福光城久留，这些钱就留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钱不多，你也不用推辞。就像你说的，我们本事大，赚钱比你容易得多。有机会的话，我们会再来看看你。”

“好，好，”许婆婆接过荷包，“你们几个好心人，观音菩萨肯定会保佑你们的。”

又和许婆婆寒暄了几句后，绿盏和李莲花便向她辞行。

因为他们告诉了无颜，笛飞声稍后也会赶来，所以无颜决定陪同许婆婆回小棚，给尊上交代的任务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走在荒芜的东街上，绿盏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问：

“李莲花，你觉得许婆婆会不会相信？”

仔细想来，她的说辞其实有许多漏洞。若是许婆婆深究起来，肯定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李莲花停下了脚步，将绿盏轻轻拥入怀中，用手柔柔地顺着她的背安抚道：

“重要的不是信不信，而是她肯不肯信。许小娘子留下这封信和画像，想必只是为了给她娘亲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绿盏深深地吸了口气：

“想想玉楼春也好，姜小虎也好，他们真的太可恨了。为了一己私欲，竟然祸害了这么多名姑娘。

要知道，每一名姑娘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呐！要不是因为我们误打误撞被受邀了，这样肮脏的勾当谁知道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她情绪激动地揪着李莲花胸口的衣襟，几乎有些站不住了。

李莲花还是温柔地轻抚绿盏的后背，语气平缓地说：

“世界就是这样，有向阳的一面，势必就有背阴的另一面。再说了，不还有我们吗？”

他轻柔的话语，像是一股沁凉的溪泉一般，将绿盏躁动不已的内心逐渐安抚下来，将她的戾气全部荡涤洗净。

“你说得对，发现一个我们就解决一个。虽然不可能尽数清除，但至少也可以还部分百姓一个安宁。”

绿盏重新找回了清明。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脑袋在李莲花的胸口顶了顶，“刚刚是我钻牛角尖了，幸亏有你开导我。”

李莲花轻轻翘起唇角，笑意清透纯良，一点都看不出平时那副老神在在的狐狸模样。

但他一开口，就将这份无辜感破坏得那叫一个彻底：

“啊……这是一句口头上的感谢可不行哦，怎么说都得来点实际的吧？”

绿盏抬起头，和他拉开一些距离，“什么实际的？”

“那就是……”李莲花凑到她耳边，几不可闻地说了句什么。

绿盏磨了磨牙，横着眼瞪他，“你确定？”

“再确定不过了。”李莲花极为自然地接了下来，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要求。

绿盏再次深呼一口气——但和之前是出于截然不同的原因。

“好，”她咬着唇，一字一顿地承诺：“你放心，我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李莲花笑得活像只偷吃了几只鲜鸡的狐狸：

“我当然相信你，谁不知道莲花楼的绿盏姑娘说一不二，李莲花能不能出诊，全都要听她的。”

“这可不是从我嘴里传出去的。”

绿盏捂着嘴偷笑，在李莲花的怀里埋得更深。

…………

福光城是距离香山最近的一座城镇，若干年前也风光过一阵。

整座城市不大，走在城里的大多数都是见了几十年的熟面孔。

也因此，谁家有个风吹草动的，不一会儿全城人都知道了。而一旦哪户人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足够城里人津津乐道很久。

最近，福光城还真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自然是某家客栈中的店小二忽然失踪了。他为人勤恳踏实，断断不会做出不辞而别的事情来。

但店家却怎么都找不到人，甚至都不知道店小二家住城里何处。直到这时，店家才发觉他对自己的店小二一点都不了解。

渐渐的，店小二失踪一事也变成了一桩悬案。

这第二件事呢，就是城里有名的疯婆子许氏，她疯得更厉害了。

之前，她只是时不时念叨着女儿还没死，要去找女儿。但现在，她竟然说女儿变成了一位女侠，早晚要来城里看她。

有些人猜测，之前店小二对这许婆婆很是照顾，但现在店小二不在了，许婆婆有一顿没一顿的，或许就更疯了。

末了，他们还会长吁短叹一声，祈祷老天爷关照好人，希望能早日解开店小二的失踪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