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流放？傻妹妹，果然是小孩子瞎做梦，肯定是白天的事儿吓着了。咱们安国公府忠烈满门，老国公爷有从龙之功，抄谁也不能抄咱们家呀… …”

方老夫人没说话，大嫂的却是语气轻松，只当方舟舟依然失忆糊涂，让梦魇着了。

“我，我也记不清了… …怀玉郡主好凶好凶，她为什么那么凶我？我不认识她… …呜呜呜… …”

方舟舟假装害怕。

她心中一阵感叹，这装“胆小”还真不容易。幸亏之前走了“失忆”这步棋，不然还真不好糊弄。

唉，奥斯卡可以给自己颁个小金人了。

大力丸的后遗症彻底爆发，极大的疲惫反噬上来，她在自己的假意呜咽声中，意识一沉，昏睡了过去。

这次她真的做了一个梦，梦见回到了小时候，梦见自己在银杏树上的秋千架上坐稳，满怀期待地等谁来推她起飞。

第二天，再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小姐，您醒了？快来洗漱，奴婢给您熬了粳米白粥！配着青鸭蛋吃，可香啦！”

兰儿欢快的声音响起，不等自己回答，她又声音略低地说道：

“小姐，小姐，大夫人批评我了，说是昨天半夜没有照顾好您。小姐，兰儿平时不偷懒的，昨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睡得很沉。以后，兰儿一定警醒着点，以后再不会了… …”

方舟舟美梦刚醒，就感觉屋子里叽叽喳喳，仿佛有几十只麻雀在吵架一样。

兰儿没心没肺地说着话，手底下却是十分利落。

她伺候着方舟舟洗漱，用早餐，更衣，品茶，然后还给方舟舟梳了头挽了个灵巧的发髻，又配着藕粉色的衣服给搭配了一支简约的珍珠发簪插上。

“小姐，你好美！”

兰儿诚心诚意地赞叹。

方舟舟也很惊讶，没想到这小丫头不光机灵，还能干，心事通透，心灵手巧，关键是小嘴巴还倍儿甜。

看来她昨天表忠心的时候，说石嬷嬷教导她一身本领足可以到老夫人院子里当差，绝对不是夸张，反而是谦虚了。

以她的本事，掌管雅荷院，替了红杏绰绰有余。之前她被打发了去洗衣跑腿，真是大材小用了。

有能力，有忠心，不骄不躁，安分守己，这让方舟舟又欣赏了她一分。

如果不是大厦将倾，自己或许还真可以享受一下有忠心耿耿小暖狗伺候的舒坦日子呢。

“兰儿，我和石嬷嬷出去一趟，你给我看好院子。”

方舟舟收拾妥帖，嘱咐了一下兰儿，就就让石嬷嬷带路，去主院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的院子叫做“慈安堂”。院子用青石板铺路，除了几尾竹子，其他花草一应全无。

方舟舟不熟悉情况，没什么感觉，但石嬷嬷是老夫人跟前的老人了，她见“慈安堂”里鸦雀无声，心底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老夫人，小姐过来给您请安了。”

石嬷嬷快走几步，给方舟舟打起了赭青色绣花门帘。

“舟儿，我的儿，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快来，到娘这里来。”

方舟舟刚一进门，就听到了一声慈爱的呼唤，只是一抬头，她的确惊得呆在了哪里，那坐在八仙桌主位上的老夫人，此时一头白发，皓白如雪。

竟是一夜白头？！

方舟舟明明记得，昨天她第一次见老夫人时，她曾仔细打量过，老夫人赤铜色抹额下面是乌黑的头发。实际算起来，老夫人也不过五十岁出头的年纪，古人又极其注重头发的保养，就算是安国公府事务繁忙，她也还不到白头的年纪。

“小姐，您，您这是怎么了？”

石嬷嬷见了，更是惊讶。情急之下，她喊了对老夫人年轻时候的称呼，她踉跄着上前，跪在了老夫人跟前，手微微举起来，颤抖着，想去抚摸老夫人的头发，却又不敢。

屋里没有其他下人，三位神色凝重的妇人，正默默在老夫人附近伺候。

一位是昨天方舟舟见过了的四嫂，她仍是一身白衣，看到方舟舟进来，嘴巴张了张想问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另外两位，一位穿着藏青色镶银边短打劲装的，身材比较魁梧，应该就是出身军营的二嫂，而她旁边系着围裙正在往桌子上摆粥饭的，应该就是三嫂了。

“给母亲请安！”

“见过二嫂，三嫂和四嫂。”

来的路上，方舟舟向石嬷嬷虚心请教了自己该行的礼节。此时她十分生疏地做了个万福，给屋子里各位长辈行过礼，然后也慢慢走着来到了老夫人跟前。

大嫂不在屋子里，不晓得她是不是听进去昨夜自己“梦魇”的胡话，去查证些什么去了。

方舟舟心中也存着侥幸。她也希望那“抄家流放”之词只不过是怀玉公主的一时口误。

安国公府上的现状堪忧，一家子父子兄弟守卫大盛边疆献出了身家性命，不可不谓之忠良满门。眼下偌大一个国公府邸，只剩下满院子的寡妇和一个只有三岁娃娃智商的痴傻小子，门庭凋敝，日子过的本就是举日维艰，倘若再含冤受屈遭受无妄之灾，这个家很可能就散架了。

看着老夫人那满头的白发，方舟舟心中满是心疼，也不知道自己冒冒失失地把情报放出来，是对还是错。

“素珍啊，莫慌，起来吧。”

老夫人在空中摸索着找到了石嬷嬷的手，轻轻拍拍她的手背，语气缓慢地安抚她。

“娘！娘！”

正在这时，大嫂急匆匆地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她喘着粗气，语气之中有难以掩盖的焦灼。

“大嫂，回来了？”

“大嫂，怎么样？”

二嫂和四嫂分别向大嫂打招呼，三嫂默默倒了一盏茶，递给了气喘吁吁的大嫂。

“多谢弟妹。娘！我，我... ...”

大嫂给三嫂道了谢，匆匆灌了一口茶，然后环顾屋内，想说什么却又似有顾忌。

“老大家的，遇事莫慌，稳着点，天塌下来有娘顶着。下人们我早都打发出去了，素珍不是外人，你且慢慢说来。”

老夫人大力地用拐杖点了一下地，沉声有力地说道。

“嗯，娘。是儿媳着相了。”

老夫人稳如泰山的气息，驱散了大嫂满脸的张皇，她咬了一下嘴唇，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缓声开口说道：

“辛苦石嬷嬷去门口帮我们娘几个守着。”

“好的，大夫人。”

等石嬷嬷掀了帘子出去后，大嫂才走到老夫人跟前，拉着她的手说道：

“娘，小妹的梦，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