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的语气里有着满满的对韦家的不屑。

我滴乖乖，老夫人威武，方舟舟很想多听听老夫人打上门去的细节，眼睛里的光是亮了又亮。

“沈氏，安国公府已经没了，莫要再提安国公府的名头，免得生是非。”

老夫人稳稳站着，沉声提醒大家。

“总之，你三嫂在家那些年被嫡母嫡妹欺负得狠，她的姨娘还捏在那对母女手上，她见了那个嫡妹有些怕，也是情有可原… …”

大嫂听了老夫人的话，不想多事，给了方舟舟一个改天给你细说的眼神，匆匆结束了话题。

“请问，这可是方家？”

正当方舟舟还在津津有味地想象老夫人是怎么样带着三嫂大闹韦家时，几个陌生人从老百姓堆里走了过来。

一个瘸子，

一个独眼龙，

一个少了一只胳膊，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背着包袱的半大小姑娘。

几个人衣着朴素，身形薄瘦，虽然身残，但行动间自带着一股子军营的铿锵之气。

“陈百户？大牛，小胡？你们怎么来了？”

二嫂认出了他们，都是从方家军退下来的伤兵。

扑通，扑通，扑通。

那三人冲着老夫人就齐刷刷跪了下来。

“草民见过老夫人！见过各位夫人，见过公子和小姐。”

“快起来，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

老夫人赶紧虚扶了一下。

“多谢老爷和老夫人这些年的救济，我等才能在乡下有安身之所，一家子老小土里刨食才能活命。家中没有什么长物，临时蒸了点窝窝头，不值什么，请老夫人别嫌弃 ……”

领头年长的瘸子叫陈百户的，一边解释着来意，一边把身后小姑娘的背上的包袱解下，打开，摆在地上，是一堆三四十个黄面黑面的窝窝头，还冒着热气。

方舟舟看见，那半大小姑娘在包袱打开那一瞬间，不自觉咽了口水。

小孩子不会作假，这窝窝头虽然简陋，但估计也是他们平常舍不得吃的口粮。

“使不得，使不得，你们日子艰难，这真使不得…”

一向坚强的老夫人，脸上淌下了两行热泪。

方家人都没有想到，会有几位伤兵来给他们送行。

这几个伤兵，不在乎是否会被牵连，他们也不算计得失。朴实的他们认为他们需要来送一送，他们就来了。

“娘，陈百户他们一片心意，咱们就收下吧。”

二嫂红了眼睛，沉默不吱声。大嫂见状，给老夫人小声提了建议。

“请老夫人收下。流放路上艰难，请老夫人万万保重身体。”

陈百户他们又是重重地一磕头。

“好，那我就代替老爷收下了。老爷呀，你若在天有灵，就睁开眼好好看看吧。”

老夫人声音哽咽，她吩咐方舟舟道：

“舟儿，你哥哥有伤在身，卧床不起，你替方家谢谢几位的好意。”

听了老夫人的话，方舟舟没有犹豫，给对面三老一小郑重回了一礼。他们有情有义，值得最深的尊敬。

四周的老百姓看到这一幕都收敛了神色，默不作声。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曾见过方家儿郎大捷频报凯旋归来的盛景，他们也有见过安国公府的丧幡接连挂起的哀痛。

他们不清楚怎么突然之间，忠烈满门的方家怎么就通敌叛国了。

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家子寡妇老小带着浑身血迹斑斑的伤，被流放，步履艰难，又惨又难堪。

方舟舟起身请几位老兵起来，然后把地上的窝窝头收拾起来。

想到那个小姑娘吞咽的口水，她脑子一转，把包袱里的窝窝头都倒进了板车上的铁锅里，然后接着把包袱拿回去，打了个结，把土布包袱又系在了小姑娘的身上。

趁着帮小姑娘整理包袱的空档，她悄悄从暗室空间里取里一把金瓜子，夹在了包袱的缝隙。

这是她从逍遥王府“捡”的，用起来也不心疼。如果不是怕金元宝银元宝个头太大太扎眼露了马脚，她都想给几位有情有义的伤兵自家来上两个。

金瓜子和真正的葵花籽大小差不多。塞进包袱缝隙里，小姑娘都没有察觉。

希望这一点点心意能对那几家伤兵有帮助吧。

“吆，这是谁啊？怎么和缺胳膊断腿的乞丐混在一起了？”

一个刻薄的声音响起。

那戴着面纱的韦氏嫡女韦玉珠从远处缓缓走来。她身后马车也慢慢跟了上来。

“韦香兰，给我出来，这是你姨娘哭着喊着让我给你带的东西。”

三嫂本来缩在老夫人身边的，她不想见自己的嫡妹。此时一听自己姨娘给带的东西，虽然犹豫，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向前挪了两步。

啪的一声，一个半新不旧的墨绿色小包裹扔在了三嫂的脚边，一件旧袄，和一个细细的银镯子从里面摔了出来。

“姨娘… …”

三嫂认出了那个镯子上的花纹，流着眼泪蹲下去捡包袱。

“喏，这是爹娘给你的，一百两银票，买你和韦家一刀两断。从此韦家和你两不相欠，你有罪有罪之身别拖累爹娘，你也好早死早托生。”

随着这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张薄薄的银票扔向了蹲着的三嫂。

刚才方舟舟就感觉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此时听着那满满的嘲讽之意，她能确定，原主传来的最后画面，这声音就是给怀玉郡主拍马屁的三人之一。

很好，我腾不出功夫来你的麻烦，你自己送上门来了。便宜哥哥自己在御花园遭难，是方家灭顶之灾的开始。方舟舟想杀人。

三嫂没有理会地上的银票，收拾好那墨绿色的小包袱，她默默起身退到了老夫人身侧。

方舟舟注意到，她身子抖动的更厉害。大嫂二嫂和四嫂的脸色都很难看，但情势所迫，她们不想生事，都在隐忍。

“好了没？”

“赶快点，回去还要去给郡主汇报呢。”

马车里又响起了刻薄的两个声音。

很好，很好，三个在御花园里给郡主捧臭脚的人，欺负自己兄妹的，都在这里了。

方舟舟的小拳头捏地咯吱咯吱响。

她有一百个法子杀人，可眼下有点投鼠忌器。她们是流放犯，杀人的话，一家子罪加一等，恐怕是要立马领盒饭了。

可是自己一家马上要离开京城，不收拾她们话，还真对不起她们鼻孔朝天的倨傲和嚣张。

韦玉珠今天过来就是特意来羞辱方从舟的。

羞辱完三嫂，见方家人没有敢出头的，她更是得意，蹬鼻子上脸，上前两步，咸鱼爪子一扯，打翻装着窝窝头的铁锅。她趾高气扬地冲着方舟舟嘲讽道：

“你在娴妃娘娘哪里读了几年书，真是白读，狗都嫌弃的食物也稀罕，怎么和下里巴人混在一块儿了？”

窝窝头在地上的尘土中打滚，有一个滚在了韦玉珠的脚底下，被她用粉红色缎面的绣花鞋子狠狠地碾碎了。

同时碾碎的，还有方舟舟的克制。

她低声对二嫂说了一声“二嫂，你给我掠阵”，然后就抬步上前，定定站在了韦玉珠的面前，神色平静地问道：

“你是谁？为何踢翻我家饭碗？”

如果是雇佣兵组织的人就会知道，越是平静地“黑罗刹”，发起疯来越可怕。

大嫂和四嫂正要上前，被二嫂拉了回来：

“让小妹发疯，咱们先看看。”

韦玉珠在方舟舟站出来的那一瞬间有点慌张。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她有种错觉，眼前这个人似乎和自己熟悉的哪个胆小如鼠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的家伙不大一样。

“你，你管我是谁！”

“哦？那你是哪家鼠辈，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缺德事情，藏头露尾不敢报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