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挺直了身体！”

方舟舟连看都没有看那被曲明赶走的孙小曼。她声音清冷，将阿布唯唯缩缩的样子呵斥住。

“一个人想尽办法填饱肚子，没有错。不是偷的不是抢的，不丢人。”

方舟舟接过阿布手中的黑面火烧，一个一个塞进他的怀里，然后又轻轻拍拍他单薄的肩膀，鼓励他说道：

“想被人看得起，就要有本事。以后有了本事，凭本事吃上饭，就不用捡别人的剩，也不会被人看不起了。”

阿布用力地咬着嘴唇，默默点了点头。

方舟舟知道，这个小乞丐估计从生下来就没有过过好日子，习惯了讨饭要饭。

去捡别人扔掉的食物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强令禁止他，用世俗的道德理法约束他，没有任何意义。

饿肚子饿疯了想活命的滋味，她，知道。

初秋的清晨，空气中带着一丝清冷。

“秋老虎”即将过去，树叶还没有变色，依然保持着墨染的绿。

远山的轮廓如黛色般深沉，与天空的蓝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刚刚升起的太阳，只露出了小半个脸，光线柔和而温暖，洒落在再次出发的一行人身上。

为了避免麻烦，秦虹调整了队伍的先后顺序。

孙家被赶到最前面，李家在后，裴家次之，然后是淳于家，方家和牛牛家还是在原来的位置。浩浩荡荡的流放队伍，在官兵的吆喝声中，离开了茌平镇。

这样安排，秦虹是有意将有明显矛盾的孙家和方家，分离开来。他的任务就是带着流放犯人在规定的时间里到达金城，路上的麻烦能少一点是一点。

之前给秦虹用的双人轿上，现在抬的是田老二。

幸亏当初方舟舟找的树枝够壮，淳于羊的手艺也够好，这小轿子用了这些天，依然好好的，没有散架。

秦虹重新掌管大权后，整个流放队的精神面貌也不一样了。

包括官兵在内，被秦虹低气压震慑，每个人都屏气敛息，生怕不小心热火烧身吃了瓜落。

唯一没受影响的是方舟舟。

“小妹，你还要去采药么？”

木板车由二嫂推着，大嫂和四嫂身上都背着物资，身材纤细被大家一路照顾的三嫂，见方舟舟熟练地背起了藤筐，走过来小声询问。

“嗯，三嫂。”

方舟舟随口应着，没有多做解释。

她的脸上有眉头不怎么舒展，因为方博文依然掉在对野猪的恐惧里，赖在队伍的行列里，死活不肯再出去。

“小妹… …”

三嫂欲言又止，似乎有话要说却不好意思。

“嗯？三嫂，你有事就说… …”

“小妹，我可不可以跟着你学挖药？我，我，我也想给家里做点事情… …”

阳光照在三嫂的脸上，她白里透红的瓜子脸上，憋出了微微的红色。

“好啊！没问题！”

“小妹，你，真的愿意教我？”

“嗯！”

方舟舟看向大嫂那边，见大嫂默默冲自己点了点头。很显然，大嫂对三嫂主动站出来参与给家里“创收”的事情，是持鼓励态度的。

嫂嫂们不知道卖人参的事情，他们估计是见到自己带回来那么多的物资，都是那一筐药材的功劳。

普通的药材卖不上什么价格，方舟舟没有作解释，空间的存在不能对人说，卖人参的钱还剩余了一百多两银子，她也没有拿出。拿出来扎眼，还不好解释。

不过，三嫂能主动迈出这一步，方舟舟为她的变化感到高兴。她不再拘泥于自己淑女小姐的身份，不再一直缩在大家的后面，这是好事情。自家人的本事越多，未来活命的机会就越大一些。

正在这时，一个讷讷的声音响起来：

“姐姐，我也想学，可，可以么… …”

是阿布，他有了拐杖能走路，就再也不可肯上板车让方家人推着。他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语气，眼巴巴看着方舟舟的脸色。

“可是…”

方舟舟的话还没有说完，阿布赶紧后退两步， 把头低下，慌里慌张地看着脚下的路，一连声说道：

“不行就算了，姐姐，没事，我懂的… …”

“嘭！”

方舟舟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忍俊不禁，伸手给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嗤笑道：

“想什么呢！我是说，可是你身上有伤，腿脚不便，怎么能跟着我钻草丛爬山下林子？”

阿布听了，不是不让他学，一下子开心了。他咧开了嘴，干瘦的小脸像一朵娇弱的花儿绽放开，眉开眼笑的说道：

“姐姐，我行的。我有力气，我给姐姐背筐子。”

看管方家的是被抬在轿上着的田老二。对于方舟舟的要带人去采药的请求，他满口答应了，还眼神热切地目送他们三人向着树林走去。

中午歇息的时候，秦虹选了一处避光的林下开阔地。

这里没有河流，只有一汪不大的泉眼，可以供大家入用。

大嫂端着铁锅，在泉眼处排队打水时，采药三人小队从树林里又了回来。

藤筐背在阿布的背上，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叶子和根茎。方舟舟头上顶着一个用嫩枝条编的草环，上面还零星点缀了几个小花朵。

“大嫂，我来吧。”

方家做饭的事情，一直是三嫂负责，她见大嫂在排队，赶紧走了过去。

“三嫂，你可别躲懒，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是要考你们两个的。”

方舟挥了挥手中的木棍，故作严肃的“威胁”她。

“我不怕！我都学会了！”

三嫂笑呵呵地回应，脸上难得比平时多了几分疏朗和自信。

“姐姐，…”

阿布却是愁眉苦脸，欲言又止。

午饭是简单的野菜粥配火烧。黑面火烧是官兵发放的配给，白面火烧是方舟舟买回来的储备口粮。

“穷鬼！寒酸！”

孙家那边，嘲讽的声音随风传来。

不止淳于家有酱肉，孙家，裴家，李家，他们几家都有银子傍身，都托官兵采购了烧鸡酱肉等硬通货，家家户户的午饭都飘着肉香味。

“肉，肉，博文要吃肉… …”

方博文闻着别人家的肉香，将大嫂端给他的粥碗往地上一扔，坐在地上蹬腿踢脚，耍起了脾气。

几位嫂嫂赶紧过来哄他，越哄越闹，却怎么也哄不好。

除了淳于家，其他几家人都一边吃着肉啃着饼，默默看方家的好戏。

“嫂嫂们，哥哥不吃是不饿，都别理他，咱们吃饭！”

方舟舟上前，一把夺了方博文手中的白面火烧，转身就递给了阿布。她释放了一点煞气，震慑不懂事的哥哥，然后就端着自己的粥碗当着方博文的面，稀里呼噜喝了起来。

“阿布，你给家里采药干活了，你吃！”

眼瞅着方博文咧开嘴要大哭，方舟舟把针对他的煞气加强，透骨的凉气让方博文本能的d哆嗦一下，怯怯地看了看妹妹，他小胖脸上的泪珠硬生生憋了回去。

方博文： 呜呜呜，亲亲妹妹好凶！怕怕！

大嫂心疼，嘴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默默退回去喝粥。

阿布被方舟舟的气势震慑，只觉着心底发凉，脸上发紧。他三口两口把手中的饭扒拉进嘴里，紧溜溜挪到藤筐哪里，去翻那些草药去了。o

“生姜… …”

“那是郁金！ ”

“蒲公英… …”

“那是板蓝根！”

“鸡血藤… …”

“那是双花！”

“野菊花……”

“那是紫苑！”

阿布每说一种草药的名字，方舟舟就给他纠正一个，一边纠正一边叹着气摇头。

一上午下来，她发现三嫂对于药草是一教就懂，一学就会。

而阿布，教他认药认了快十遍了，无论是花，是叶子，还是根茎，他记得是稀里糊涂，一团乱麻。

这小子，好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