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望向仍被云雾笼罩的临泉县城，甘少棠心神有点恍惚。自己真的从赵家设的牢笼里全须全尾逃了出来？

这一夜，惊心动魄，酣畅淋漓，是甘少棠这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也必将永生难忘的夜晚。

昨夜酉时刚过，他那雕花的窗户咔哒一响，一个纤细的黑影就如同鱼儿一般从打开的缝隙里滑了出来。

“谁？”

红拂警惕的喝问刚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就落了下来：

“我，小胖他姨。”

“方姑娘，你来了！”

甘少棠放下自己为了稳定心神，正在勉强练字的毛笔，惊喜的向来人走去。

“红拂，你去外面守着，我和方姑娘单独谈谈。”

听了甘少棠关于甘家处境的坦诚叙述后，方舟舟沉默了。

“方姑娘，我甘家当下情况就是如此，和你之前的推论大体一致，甚至更加危急。甘家如临深渊，如果姑娘对合作一事有所顾虑，选择合作方案一，我也是能理解… …”

“啊？不！甘少主，你误会了。”

方舟舟见甘少棠满脸忐忑，知道自己长时间的沉默让他担心了，她接着说道：

“多谢甘少主坦诚相告。我只是在思考，其实第一种合作方式对甘家更有利，你此时为何更倾向于第二种？其实，拿到足够的棉花，只要如期如数交了合格的棉衣，任凭谁也无法说出你甘家半个不字来… …”

“呵呵呵… …”

甘少棠凄然一笑，从怀里取出了那个橘黄色的小玉瓶，声音清浅地说道：

“不瞒姑娘说，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我可能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这里面装着的是能救我命的药丸，这些药还有半年的有效期。

而我的家人为了给我寻制作这灵药的药材被困在了天山，恐怕我是等不到新的药丸制成的哪一日了… …”

“哦？可否给我看看？”

甘少棠以为方舟舟想看药丸，就伸手将小玉瓶递了过去。谁知手腕一沉，却是三根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脉上。

“哦哦，这脉相绝了。细如银线，薄如蝉翼，迟缓，微弱，偶有结代，寸部如琴弦张紧，尺部细比若游丝漂移，甘少主你时时刻刻被这头痛症困扰，这日日夜夜，怎么熬下来的？”

方舟舟被甘少棠的脉象惊呆了。这脉搁在一般人身上，熬不了几日，应当就转成绝脉，一命呜呼哀哉了。

他能活这么久… …

嗯，有钱，就是了不起。

“少动，少思，慢慢养着罢了。只是我之前不知道，这养着我的药，是我爹娘长年累月在天寒地冻之处守着，守来的… …”

甘少棠哀伤之意溢于言表。

“哦，不好意思，我懂点医术，但也只是皮毛。

虽能试出脉来，但一时半会，于你这病上没有办法，帮不到你… …

不如，还是谈谈合作的事情？”

“好！

方姑娘，赵家欺我甘家后继无人，想借眼下之事送我甘家入那万劫不复之地，得姑娘预警，我既然知道了，就不想坐以待毙。我想奋力一搏！”

“不知甘少主想怎么个搏法？”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如果方姑娘真的可以援助甘家足够的棉花，少棠打算以身入局。

明里乔装中了赵家圈套，等赵家把掺了芦花的棉衣以甘家名义送到上京，我暗地里带着做好棉衣入京，找皇上，告御状。

即使扳不倒赵家，也要叨他一口肉下来，为我甘家这些年的憋屈，出一口气… …”

听了甘少棠的话，方舟舟眼睛一亮，她抓住了重点，出声问道：

“甘少主，听你的意思，你有办法面圣，直达天听？”

“呃… …我小时候，皇上也曾抱过我，如果能平安到达上京的话，我自有办法进宫，痛斥赵家的所作所为… …”

“不不不，你详细给我说说你们甘家和狗皇帝，啊呸呸呸，圣上，那些往事，我给你出出主意… …”

… …

方舟舟的主意在甘少棠听来就是八个字：胡搅蛮缠，胆大包天。

他活了十八年，一直在长辈静心呵护下，这些死缠烂打的招数，他根本就不知道，没见过，没听过，没用过。

眼见甘少棠那张好看的脸，在听了自己的主意后，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方舟舟不满地说道：

“哎呀，你怎么白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内里却是一个草包？整个和个小白兔一样，瞻前顾后，啥都不是… …

你家有没有懂事的大人，喊一个出来，商量商量。

人家都耍流氓要你命了，你还端什么身份讲什么道理… …”

甘少棠：怎么感觉被骂了，但她说我一副好皮囊嗳… …

“方姑娘，好胆识！”

丘老管家从屏风后面转身出来了。

“咦？老管家？是您？”

对这位买下自己野猪肉让自己赚到第一桶金的老人家，方舟舟还是印象深刻的。

“方姑娘，好久不见。

刚才失礼了，老朽并非有意偷听，只是这事干系太大，老家主不在，我也只能… …”

“没事，我早觉察到屏风后面有人了。

不知您老人家对我的提议有何见解？”

“甚好！不过在商榷细节前，还是请教姑娘一句，为何如此热心帮助我甘家？”

“不是帮忙，是合作。”

方舟舟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沉了声，正色道：

“五年前，我家人千辛万苦，查到了七万方家军枉死的真相。

可惜上告无门，唯一肯帮忙的的人，一夜之间被不知名的势力血屠满门。

从那以后，我方家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如今我们已经是被打进泥土的流放犯人了，更加不会有人听我们的倾诉呐喊。

如今机缘巧合，查得当年之事的背后黑手故技重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方家有同甘家合作，倾尽全力搏一搏，或许能捅开一条缝隙，或许能看看，到底是天被遮，还是天不愿意睁眼… …”

“方姑娘，还请慎言… …”

“哦，哦，好好，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这件事情风险极大，甘家在人前，方家在身后。

一旦出事，甘家灭门之灾顷刻落下，甘少主，老管家，你们如何抉择，还是要三思而后行，万万不必勉强… …”

“少主，方姑娘说的有道理…”

“不，丘爷爷。

以目前的形势，就算甘家做出十万件足够的好棉衣，赵家仍然会千方百计阻挠，定不会让我们顺利上交。

我的时间… …不多了，就让我任性一把，最后为甘家拼一次吧… …”

“好了，好了！二位，别这样愁眉苦脸，弄得和生离死别一样。

如果确定要按照第二个法子合作，咱们谈谈细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