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出云城外，霜冻十里。

天空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

寒风呼啸着掠过空旷的大地，扬起的沙尘里夹杂的冰凉的霜花，打在赶路人的脸上，刮得生疼。

气温属实有点低。

古老而雄伟的出云城消失在身后的地平线上，流放队的人一个个笼紧了衣袖，低着头，顶着风，急匆匆向前赶路。

因为意外封城，在出云城多耽搁了一天，他们一大早就被秦虹喊了起来，早早上路。

几家人帮着方家制作棉衣，手上有了或多或少的银子，并没有再挥霍，他们经历了手无分文的困窘，这次在出云城补给，买的多是米面火烧一类的食用饱腹之物。

几乎人人身上都背着沉甸甸的行囊，加上寒风夹杂着冷霜的袭扰，赶路的速度也略微慢了下来。

“大嫂，咱们来出云城时，是顺着汶水向西北而来，此时出城，为何似乎向东南而去？”

方舟舟对地理方向比较敏感，她隐隐约约感觉，这路似乎是绕了一个大圈子。

“方姑娘，你说的对，咱们最终的目的地在上京城正西的金州。

只是这云州，梧州和并州三州交汇之处，是一片连绵的祁山山脉。云州和并州隔山相望，如果横穿祁山的话，可以直达。

但祁山山脉深处野兽横行，根本无法行人。

因此咱们就只能顺着官道，绕着祁山外围出云州过梧州，走并州然后就能到达金州了。”

曲明凑过来，替大嫂回答了方舟舟的疑问。风急沙多，他不得不低下了头，用一只衣袖遮挡说话时的口鼻。

“方姑娘，秦头让我来给您知会一声，前面三十里出了云州就是梧州。那里人烟稀少，纵然是官道，偶尔也有野兽出没，你们去采药的时候，最好不要走得太远... ..”

曲明把秦虹的口信捎到，他满怀期待地盯着方舟舟的脸上看她的反应。

果然，方舟舟听到“野兽出没”四个字，眼睛就亮了。

他就知道，方姑娘是个胆大的，根本不带怕的。

“方姑娘，如果你要去打猎，记得喊我一声，秦头教了我几手箭术，我正想练练手... ...”

曲明凑在方舟舟附近，小心翼翼向四周看了一圈，确认没有别人偷听后，低低地和方舟舟打了商量。

因为风大有沙，方舟舟早就给家人一人扯了一块布巾把头脸和脖子都包了起来。她用仅露在外面的眼睛淡淡的瞥了曲明一眼，却是没有出声。

不过既然能让秦虹特意派人来提醒的，想来这里的野兽不简单，搞不好是虎狼一类的凶狠猛兽。方舟舟还是谨慎地转告了家人，又特意叮嘱了阿布和裴博瀚，让他们两人看好方博文，莫让他再跑丢了。

与此同时，上京城。

风淡云轻，天高气清。

初冬的暖阳照在皇宫的金色琉璃瓦上，洒下一片片耀眼的辉煌。

和流放队逆着风沙行进不同，身着女装的甘少棠已经在承天殿的侧殿里住了两日了。

吃的是御膳房特意为“她”开的小灶；

喝的是韩院正亲自带人熬的大补药汤；

天气虽然还没有到下雪的境地，元景帝却是让人送了上好的无烟金丝碳炉进来。

天承殿外。

“娘娘，听说太医院把药房都翻了个底朝天，好几根上百年的人参，被当成萝卜炖了，都送进了那侧殿。

那百两一斤的金丝炭也被内务府流水般送了进去。往常年咱们宫里都轮不上，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身子娇贵成这样... ...”

一身华丽宫装的赵燕妧带着人，扶着翠果的手，顺着宽大的青金砖路，款款而来。

“慎言！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她低声止住了翠果的愤愤不平。

浓妆 之下，是她满脸的疲惫。

两天了，皇上只在这天承殿安歇，不去后宫，这可是二十多年来从来没有的事儿。

难道真的是什么了不得的狐媚子被送了进来？

翠果虽口不择言，但那金丝炭是只有太后，皇上和皇后才有资格享用之物。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怕是手段了得，这才刚来就让皇上为她破了先例。

自从皇后过世，赵燕妧做足了恭谨贤良，宽厚大方，不知从徐家拿了多少银子填补，才一步步的伺候太后开心，赢得了皇上的放心。

筹谋多年，她从一个小小才人爬到皇贵妃的位置，付出了太多，她决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存在，她要把一切不可控扼杀在摇篮里。

“皇贵妃娘娘，您怎么走着过来了？可是底下人伺候的不用心，怎么不坐辇？”

安福德见徐燕妧一行人过来，早早恭敬地迎了过去。

“安公公，天清气朗，正适宜走几步舒活舒活筋脉。

天气转凉，我让人从祁山送了板栗过来，亲手做了皇上最爱吃的栗子糕，现在正温乎，正是最适口的时候，还请公公帮忙通报一声... ...”

赵燕妧对安福德这个元景帝身边的最得力的太监头领，从来都亲和有加。

“哎呦，娘娘，今个儿不巧，早朝后，太子和安王殿下来给皇上问安。

皇上此时正在考问他们的学问，恐怕不得空儿呢... ...”

安福德把手中的拂尘向后一甩，恭恭敬敬弯腰给赵燕妧解释。

赵燕妧倒也不恼，温和了颜色对安福德说道：

“那，有劳公公，帮忙把这栗子糕代为转交给皇上... ...”

旁边的翠果机灵，她从跟着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食匣子，谁知还没有交到安福德手上，就听他说道：

“皇贵妃娘娘，栗子糕凉了，恐怕容易败胃口，不如改日等皇上去安乐宫，您亲自做热乎的给他吃。”

赵燕妧深深看了安福德一会儿。

这老太监的脸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谦卑的笑，似乎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但她就是没来由的心慌，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多谢公公提醒。那我改日再来。”

赵燕妧轻轻一点头，转身带人走了。

安福德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们离去。

远远的，翠果焦急的声音传来：

“娘娘，咱们就这么回去了？那个女人如此被皇上娇宠，恐怕不是善茬，今后不得不防啊... ...”

安福德摇了摇头，心中暗道：以后？怕是没有以后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