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大悲:佞臣横着走
作者:小鹿丢丢 | 分类:言情 | 字数:21.2万
本书由和图书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47.第四十七章
距离我大哥给我的一月之限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他对我的行为虽有微词,不过对于下嫁这件事情却只字未提。
并且解药也照常供给, 望着孟卿九病弱的神色, 我心里反而越发没了底。
徐少亦已经为孟卿九又施了一回针, 约莫折腾了一个时辰, 他已经很虚弱, 不过还是勉强倚着竹榻撑着坐了起来。
我大舅在我眼前踱着细碎的子,忠和静静站在一旁。
他步仿佛一夕苍老了许多,鬓角已染霜华。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年初的新年宴上, 他从秣陵赶来,例行每年的传统, 为我和母亲贺新春之喜。
那时我还尚是未出嫁的琼乐郡主, 不过联想起他彼时已经些许微露的愁容, 或许他们早就知道我进宫的命运无可逆转。
“阿瑶,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问我的?”
我看了他一眼, 诚恳地摇了摇头,心里想,你这么问,不就是想要说的意思了么?那我听着就好了,还费什么事儿呢。
忠和上前一步, 他眼里的迟疑和不落忍, 仿佛从我知了人事起就一直跟着我一般, 从前我都未曾留意, 以为这是他的固有表情, 等我现在猝然发觉的时候,却好不震惊。
我没有想到忠和居然是我大舅放在我大哥身边的眼线, 这样一个铁血男儿居然甘心做我大舅的卧底,这么多年来忍气吞声,游弋于阴谋和凶险之间,到底是为了什么?
“庄主,有些事情也应该……”
“忠和,你先退下。”
我大舅沉声挥了挥手,忠和一时语塞,随即面色一凛,告了声“属下告退”,便领着阿沫和徐少亦一起退下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孟卿九和我大舅。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焦躁的孟卿九,一边是刻意压制着病痛的折磨,另一边,却拿余光死死防着我大舅,像是他会对我们不利一般。
我也从来没见过我大舅用那样凌厉冰冷的眼神打量我们,像是一条即将出击的毒蛇,在藐视他的猎物。
良久,他蹙眉道:“我叫少亦在你的药中加了一味绝情散,十三年里,从未间断。可是即便就是这样,都没能让你把阿瑶忘记。”
孟卿九吃力地正了正身,淡淡回应:“师父这些年尽心照顾小九,小九感激不尽。小九十三年前错失阿瑶,几欲将她遗忘。可如今熬过相思苦海,是再也不能相忘相离的。”
我大舅冷哼一声:“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的服用的药有问题,而私自减了分量的?”
“小九竟然不知,药有问题。”
“呵呵,你大可不必替我掩饰,事到如今,我也并不想再隐瞒你和阿瑶。是我叫少亦将绝情散混在你寻常会用的那种药里的,也是我告诉阿瑶我与你不和,让她万不能相认。我自然有我的理由,然而我的直接目标就是拆散你们。”
我大舅这段话说得极淡极淡,好像没有一丝感情,不过扎在我心里,却泛起了一浪又一浪的酸楚。
孟卿九微微一愣,随即抬起头,在我布满疑云的神色里缓缓道:“是在平侯世孙的婚宴上。她那看似不经意的一瞥,她的古怪和可以的淡漠,叫我心中不觉一震。所以阿瑶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就确信,不管她是不是我梦里残缺不全,要寻找的碎片记忆,我都对她有了感觉。自那以后,总是听到琼乐郡主各种无法无天的事迹,而我做梦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残缺不全的梦境折磨着我,我曾经一度以为是我自己魔怔了,而把舒媛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模糊了。我尝试去爱她,可是我越努力,梦里那个女孩儿反而哭得越伤心。有一次,我在练剑的时候寒症复发,恰好少亦哥外出采药,不在身边,而配好的药丸也用完了,我昏倒在后院,虽然高烧不断几乎丧命,可是记忆却回来了大半。我曾经问过少亦哥,他的闪躲让我越发疑心,我自小吃药,对药理些许有些认识,所以……”
“所以在你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而少亦又闪烁其词的时候,为了你梦里那个几乎追寻无妄的姑娘,你居然敢以性命相赌,私自减少续命丹药的分量?小九,你还真是‘重情重义’啊。”
孟卿九低下头,不再言语。
我大舅的眉宇间含着愠怒,倏尔却又凄然一笑,那声凄凉的笑意,仿佛往我们每个人的心尖又扎上了一刀。
心尖抵着的那把尖刀,叫□□如生命。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浸湿了我的面颊,湿雾弥漫,我眼里的孟卿九垂着头,单薄的背影却是从未有过的坚毅。
我从来不知道孟卿九为了寻那个梦里的我吃了这么多的苦,我从来不敢想自己被一个重视大过自己的生死。
在我自小受教,长大立志要完全摆脱这个人的时候,他是以怎样的决心加上痛苦,来惦念一个他觉得注定会属于他的女人的?
十三年的宿命纠葛,这样一个我,连死生呼吸都会让他觉得痛的我,走过的每一步,都与于他渐行渐远的我,一个努力去爱上别人也要去忘了他的我,是被他怎样在夜夜的梦魇惊惧中拉了回来的?
我们都太自负,以为爱情可以相似替代,可不同的是,在我发现他无法替代后,我决心选择的是逃离和绝爱,而孟卿九,你怎么可以为了爱我,而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疯子?
我好难过,心悬着一般地痛,痛着心里一酸,眼泪跟着下来了。
“无论我是十三年前的那个一面之缘,还是如今的昭毓太后,你都要爱我么,你,你怎么这么傻!大胤的男儿没有一个不烦我的,想娶我的,要么深恶我家族的恶名止步不前,要么就是想要拿我当做跳板,一劳永逸。为什么我可以超越你对生命的珍视?孟卿九,你存心害我内疚么,我们不可能了,我没有那么好!”
孟卿九淡淡地勾了唇角,下意识地揉了揉心口,然后吃痛的闭上眼,半晌幽幽道:“可是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你‘不够好’。”
“可是我们还能在一起么……”
我大舅拉过我,抹去我脸上的泪水,柔声道:“这人世间又有多少人是为情所困,而又不能自知的?有些人明明可以清醒,却宁愿饮鸩止渴,自觉甘之如饴。有些人际遇坦荡,却偏偏日复一日,惟愿一醉。可是你们以为,这个乱世,它会给你们多少成全?阿瑶,你以为你们这样的爱情,能如何被成全?”
一股说不出的沉闷席卷而来,成全?事到如今,我们还能有被成全的可能么?
孟卿九突然踉跄着跪倒在我大舅面前,平静道:“师父,徒儿不才,并没有什么雄心大志,来长安,结党派,皆是遵循师父和家族的安排。之所以后来心甘情愿培养党羽,也是为了找到我梦里的阿瑶。现在徒儿找到了,徒儿依旧会遵守承诺做到师父吩咐的事情,之后只想残生之年,可以与阿瑶厮守。”
我也一个踉跄,方才的沉闷居然顷刻间一扫而光。心中一瞬间跟明镜儿似的,跳出了血糊糊的三个大字——不、可、能。
“小九,你知道什么是厮守么?”
“与相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厮守。只要徒儿能与阿瑶在一起,其余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嗬,与阿瑶在一起!可你知道阿瑶与你厮守的代价是什么么?首先,无论结局如何,整个傅家都会万劫不复,可是在这之前大胤将会首先翻天覆地,包括五大家族在内的其他几大家族将无法避免一场腥风血雨,最后厮杀下来的那个会展开疯狂的报复。如果傅恒成功了,那么所有的后果会有傅瑶一个人来承担,如果傅恒失败了,谁会给整个傅家翻身的机会?你以为,在一起,就是厮守吗?你以为,这个世界除了相爱的彼此,眼里就再也没有其他了么?,孟卿九,二十几年的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
我大舅越说越激动,一边质问,一边从卧榻上把孟卿九给拖了下来。
孟卿九猛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越发惨白却丝毫没能勾起我大舅一丝一毫的同情。
我继续沉默着也不好,于是便寻思着打个岔什么的。
“舅舅,你有话好好说,你为什么一定要……”
我才同他说上了半句话,他面上的愠怒已经转成了一种无奈的乞求,让我突然无措。
“阿瑶,算是大舅对不起你,你能不能……”
“师父!”
孟卿九喝断了他,眼里的怒火真切而可怕,虚弱的身子颤抖地叫我心里一阵一阵揪着疼。
“师父,我可以,做什么我都可以。不要把阿瑶牵扯进来,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也是最后的底线。”
大舅最终把话咽了下去,沉默良久,过来抓住我的手。
我从小也是兵策谋略的书里打滚儿过来的,论学识智谋,我不算差,如果是个男孩儿,估计也早就扔到朝堂上去建功立业了。所以我大舅和孟卿九几句话一说,眼圈儿这么一红,怒火这么一发,我便知道了个大概。
事实证明我猜的一点儿也没错,不过我没猜到的是,这种谋逆的背后,居然藏着那么多丰富多彩的故事。我那看上去荒淫无道的先夫,他也有风华正茂的年华,而就是他当年的风华正茂,才有后来这么些我们陪着的惊天动地。
大胤的气数将近,这个王朝即将不再属于萧家。十三年前发生的事情,真真假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事到如今已经完全暴露了出来,这就是一场关于全力的争斗,并且直接针对的,就是皇权。
可是比起来他们的争斗,我关心的,真的就只有我的孟卿九而已啊。
“大舅,你就非要和我大哥争一个你死我活么?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你们非要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阿瑶,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嗯?”
“一个发生在三十年前的旧事。”
我不觉蹙眉。三十多年那么遥远,我并不知晓不过,那正是我那倒霉的先夫继位的那段时间。
“三十多年前,荒帝还只是个连王位和封号都没有的皇二子,因为是庶出,所以并没有皇位的继承权。人人都觉得荒帝荒淫无道,宠信奸佞,是个天生的亡国之君,不成气候,居然还能以庶子之身继位,实在是大胤将亡的征兆。却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丈济天下心怀家国,在远离皇权中心的斡旋下一步步踏上权利的顶峰。而他能走到那一步,却完全是因为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
我大舅笑得有些凄然,目光却渐渐游离并且定格在了孟卿九的脸上。
“对,两个女人,两庄冤案。”
“阿瑶,你知道你母亲和我的姓氏么?是柏。”
柏!怎么会是柏!我突然反手捏住了我大舅的手,身子愈发颤抖地厉害。
“姓柏的?!难道是……是三十年前,柏氏灭门的血案?!”
三十年前,荒帝登基,第一件事情不是大赦天下,也不是立后纳妃,而是处理了两桩谋逆。
其中一桩,就是灭了柏氏满门。柏氏涉商涉政,是大胤世家,涉及却不贪恋,不过世代承袭的爵位,还是在话语权上举足轻重,所以暗中培养了没有任何背景的荒帝。
另一件,就是雷厉处决了皇长子萧逸的母家徐氏满门。已经“特设”的徐贵妃最终还是烈火焚身,惨死于冷宫,草草下葬。
“柏氏助力荒帝登基,萧家更是连女儿都贴上了。呵,可是荒帝连自己的妻子都能陷害,连昔日手足都能痛下杀手,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能痛下杀手。”
“大舅,你是说莲月公主么?她不是,不是因为一些事情,被驱逐宗籍,贬为庶民了么?难道她也和这件事情有关?”
“莲月公主被当做棋子,许诺给了荒帝身边一位亲如手足的兄弟,作为拉拢的一步。可接下来他为了彻底铲除篡位的阴谋痕迹,居然策划了公主失身的好戏。最后,曾经惊艳天下的莲月公主,沦为了一个不被夫家所接纳的小妾,受尽折辱。而那场大火中丧命的贵妃,实际上是他另一个兄弟的心中挚爱。”
我隐约知道一些关于莲月长公主和徐贵妃的辛秘,不过也只是一个铸成大错被贬庶人,一个触犯宫规,被冷宫处决而已。听到如此程度,我就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他说的谁是谁了。
“所以,莲月公主就是孟夫人,而那两个为爱和家仇所折磨的,就是我大哥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