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耕校长在杜局那里，实际上是碰了一颗软钉子。

杜局比孙识君副局长还要客气，一见是王耕校长，立刻站起身，把王耕校长迎到沙发坐了下来。

“王校长，干得不错！上次参加开学典礼回来后，我就很受触动。”

“谢谢领导重视，我来是想问问我们学校的报告批复了没有？”

“啊，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们正在考虑明年给你们盖一所教学楼和学生宿舍，现在市里有些部门啊，与我们想法有一些分歧，总认为好钢要花在刀刃上。工读学校也是一把好刀啊，但是……所以，可能要有些调整……”杜局一直想撇清他的责任。

“杜局，我没想得那么远，我只想我们眼下的，从我上任除了正常老师办公费外，我们还没有收到一分钱拨款。”

“这个，这个……”杜局长显然有些意外，他可能没有想到王耕校长这么急。可是能不急吗，王耕自己主动掏了大几千，对每年教育费附加有着上亿拨款的教育局，至今没有给一分钱的支持，有的只是漂亮话，多少让王耕校长有些无奈。

看到王耕校长不满意，杜局一点也没有计较。“王校长，你知道教育欠账比较多，这个家太难当，到处都需要花钱，我们也要统筹兼顾、全盘考虑是不是？要一碗水端平不容易，你们的困难我知道的，但眼下我们还要共克时艰，立足自力更生，开源节流。”

好像工读学校占了多大的便宜，如果要一碗水端平，搞均衡教育，不会发生这样的窘境，冠冕堂皇的话大家都会说。

“好，谢谢杜局，请局领导放心！我们一定会自力更生，开源节流。多想办法，渡过难关。”王耕校长故意重复了一下杜局长的话，免得到时候他不认账。

“不用谢，我争取先给你们批一点钱过去，不多，每年十万，就这还要上会研究。明天你让会计来一下，我先给你们两千，体谅一下局里的困难，大家都不容易。”

王耕理解杜局长，正因为是两家办的学校，拿不出更多的支持也情有可原。

但听到孙识君副局长的话，他的火立刻要爆发。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他匆匆告辞，总算不虚此行，杜局长毕竟答应了二千元的支持。蚂蚱腿上的肉也是肉，聊胜于无。

他现在要去市大院，去见见吴书记，拨来的三十张办公桌还没有到。

刚出教育局的大门，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一看是局办公室的，他摁下通话键，里面传来一个不太熟悉的声音。“王校，我是包克仁。”

“啊，包主任你好！”是办公室包主任的电话。

“王校，今天下午你有没有空？”

“有啊，有的，包主任有什么指示？”

“王校，你我之间谈什么指示，王校，刚才的事你不要在意啊！领导有领导的难处，都是为了工作，我刚刚邀请了财务处谢处长，我们俩下午想一起去你们学校看看。”

“啊，谢谢，谢谢！”王耕校长喜出望外，这是教育局行政处室的领导，主动要去学校考察，请都请不到。“我们在学校恭候。一定，一定。”

两人长话短说，挂断了电话。

到了市大院，找到吴长安书记，吴书记一见面就说：“老王，真的是委屈你了。我也没有想到阳光学校竟然会遇到这么多的困难。有的部门说的比唱得还好，但是一落到实处，就差把火了。你们的那三十套办公桌椅下午就应该到，你知道的，我手上没有多少经费，买不了多高档的，你们凑合一下。”

“谢谢吴书记，谢谢吴书记。另外我向你汇报，我们最近建了一个阳光网，从外地招了几名学生，现在已经有七名学生了。”

“这是好事啊。阳光网，名字很好听，和我们的阳光工程、和你们阳光学校很贴切。你把网址发给我，我上网看看。网络阵地我们一定要占领，最近我们已经开始部署，工商、税务、城管、公安几家联合行动，取缔全市的游戏厅。你们下一步的任务会更重，建好阳光学校，这是阳光工程的重要环节。要勇于开拓创新，克服一切困难，把问题少年的帮教与矫治落到实处。我是很看好你王耕的，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不用跑来跑去。”

“谢谢吴书记！”

“光我一个人支持还不够，你要主动地去和大院内外的相关部门联系，取得他们的支持。拯救问题少年是全社会的事！阳光学校前身是工读学校，名声也不太好。所以去和相关部门接洽的时候，会遇到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你们要树立吃闭门羹，人家不待见你的思想准备。”吴长安叮嘱。

从市大院出来，王耕校长心情大好。除了吴长安书记的鼓励与关怀，还有就是教育局办公室包克仁主任给自己的那通电话。

忘掉苦恼，寻找快乐，忘掉推诿，寻找出路。

让我们怀着一颗年轻的心，迎接新的一天，踏实地走好每一步。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两位教育局处领导准时地出现在阳光学校的门前。不知道他们是私访，还是现场办公。

走进破败的大门，院落炉渣路整洁干净，路两边的小树修剪得整整齐齐。小桥栏杆虽残破，却用心擦拭过。池塘不大，鱼游水清，显然池塘经过了清理。

学校唯一用钢管自己焊制的篮球架，也刚刚刷上了新漆，只是差个球网。几个男孩女孩挤在那里，看一个男孩儿打篮球。男孩动作娴熟，三分球一个接一个，孩子们脸上绽出那喜悦的笑容，大声地不断叫好。

再看这座教学楼上，走廊里没有一张蛛网。虽然有不少的窗户都没有玻璃，但两位教师正在把原来挡窗户的木板取下，安装新划来的玻璃，其他窗户已擦得窗明几净。

财务处的谢处长从进校园就一言未发，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当他走进教室，看到全部是旧的桌椅板凳、和两块用架子搭起来的老式黑板时，谢处长终于有些火。“王校，我今天没有走错地方吧？这里是工读学校？你们教室原来的桌椅板凳呢？”

王耕其实并不知道，财务处谢处长为什么生气？财务处手下分管三千多所学校，可能这是谢处长走过的最破烂的学校。

王耕校长连忙解释：“谢处，老的桌椅板凳实在没法修了，已经全部搬到食堂当劈柴了，现在的桌椅板凳，是实验小学崔校捐赠给我们的，我们很知足。”

王耕说完这话，发现财务处谢处长眼睛红了。

接下来，到了校长办公室，谢处长看到会议室里很挤，既是会议室，又是电脑室，其中两张旧单人课桌拚起来的办公桌上，整整齐齐地摞着文件，整个会议室里，清一色的方凳。

谢处长指着那两张拚起来的办公桌，“这是你校长办公的地方？”

王耕校长点点头，谢处长彻底爆发了，只见他说：“这真是我的失职！我们不能坐在办公室里天天看报表。全山城唯一一所的工读学校，竟然破成这个样。我不配当这个处长。这样我马上给你调五十套新型桌椅板凳过来，安个正式的黑板。再给你拨一副新篮球架，拨几副室外运动器材。再安排一支校园工程队过来，把你们的围墙和大门修修，把漏雨的房子修修，把教室里的墙刷刷，还有这食堂也得要修一修。”说完，谢处长就开始不停地打电话，好家伙，这一圈电话下来，没有二十万根本不行！

办公室包克仁主任在一边抿嘴笑，这正是他的用意。上次他陪两位局长来参加工读学校的开学典礼，感触特别深，看到孙识君副局长那样对待王耕校长，心中很不平。无奈人微言轻，只能这样曲线帮忙。

这时财务处的谢处长打完了电话，回过头来再次满脸诚恳地说：“王校，我只能向你说一声对不起，局教具器材厂和校安工程队归我们财务处管，我说了算。但是副局长才有十万块钱的现金划拨权，我呢，只有两万元的权限，下午你让会计到财务处，我给你们调拨两万元现金，让你们学校增添一些办公用品。给那个朱师傅弄一件工作服穿上，正式一点。你自己买张好一点的校长办公桌，配上一把椅子。你不是自己在享受，你是给学生家长看的。让他们放心。”

“不不不，谢处长言重了。”王耕是万万没有想到谢处到这里来，是现场办公的。“谢谢两位处长，我代表孩子们谢谢两位处长。”

说这话时，王耕校长声音有些哽咽，局长给了两千元，再三嘱咐要他要自力更生，为上级分忧，克服困难；处长给他两万元，还连声道歉，为自己失职补漏。

这让王耕校长一颗差一点冷却的心，此时又变得滚烫。

人就怕对比，一对比，啥事都看得更明白。

本来在孙识君副局长那里，听到她的一番高论，王耕就提醒自己。何去何从，应该有个打算了。否则贴钱贴力，殚精竭虑，最终却不落好。坚持去做一件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到底值不值？该不该打退堂鼓？

而眼下，还是热心肠的人多。两位处长的态度，让自己的血又开始燃烧。

为了问题少年，为了明天，自己受些委屈又有何妨。

“王校，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打个电话就行，不用来回跑。”谢处长，这话和吴长安书记说的一个样。

“王校，我们办公室也没啥东西支援，我给你带来了一箱办公用纸和500个信封，还有一些扫把，拖把，水桶，暖壶，都在我车上。请安排几位老师跟我去搬。”办公室包克仁主任此时也非常动情。

这一切，全看在楼下七个问题少年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