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面意义上的开战。”将军道。

不是玩笑，是真打起来了。

而且是说打就打，毫无预兆。

第一次袭击就发生在两天前。

格雷曼以此前西二区故意让副本降临，害死西六区数十万人为由，对西二区展开了报复性的军事行动。

现代战争在真正开始之前，通常会先对话，看是否有回旋余地。

历史上欧亚区和西一区曾有过一次激烈冲突，双方都很上头，一度互相将携带核弹头的武器瞄准了对方的老家，但即使这种情况下，欧亚区和西一区的战争负责人也一直保持着不间断地交涉，最终在千钧一发之际，两边各退一步，避免了核战争的爆发。

否则现在的现实世界，不会这么和谐繁荣。

那次核危机也被称为“人类最危险的十三天”。

西二区与西六区隔得也不算太远，这就像隔壁楼的邻居突然掏出狙击枪在窗户边上给你来两下，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昨晚米娜丝召开紧急会议，还被气得不轻。

格雷曼的目标却是“人”。

直接跳过预热阶段的回合制，开始火力对轰。

早点打不会这么被动。

可人都没了，谁还管以后的环境？

必须打，否则别人还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他们头上。

原本准备用于在副本中对付深海巨物的武器，全部投入到了与擎光企业的战争之中。

PBI毕竟是玩家组织，不能完全代表官方，真有什么大动作，还是需要先和代表普通人的官方通通气，昨晚的会议便是针对西一区边境遭到导弹袭击，商量如何回应。

西二区和西六区周围有不少其他国区都受到波及，被迫卷入到这场战争中。

他根本不在乎西二区用同样的方式报复西六区，只想打仗，死的人越多越好。

以往的战争，两天时间可能还没正式开打，这次的战争，两天时间已经全面爆发。

人家都打到家门口来了，以西一区向来强势的态度，必然是还以颜色。

事态升级得非常快。

格雷曼的末日人形大多都被顾池给带走了，剩下那一千能造成的破坏相对有限，相比之下，更要命的是擎光企业掌握着西六区原官方组织手中所有军事设施，其中包括上千枚名为“清道夫”的特制洲际导弹，每一枚的威力都不亚于常规当量的和平武器。

一般两国交战，首要打击目标都是对方的战略部署地和各个军事基地，目的是尽可能摧毁对方的反击能力，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上保证自己不会被玉石俱焚。

比如西一区。

再这样打下去，或许就不止西方了，事态极有可能会往严重到无法挽回的方向发展。

纯粹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但却居然有人提出对西六区实行经济制裁……

哪个州的人多，他就打哪里。

“藏了，不过不多。”将军道，“天卫三号观测到的末日人形有大约一千，其它都是之前出口到西二区的家用机器人。”

到目前为止，西二区一共有七个州遭到了打击，死伤人数已经超过百万，所造成的经济损失更是不可估量，战况极其惨烈。

没人知道格雷曼会不会打到东方来，中亚区也已经进入到了三级战备状态。

当然，最终投票时，西一区还是决定予以反击。

卡特尔当场便下令进入战争状态，给西六区炸了回去。

将军之前就想斩草除根，先下手覆灭擎光企业，但有人不同意，怕格雷曼拉着他们一起死，结果呢？

包括将军在内，米娜丝、契尔克夫、山口不一等各国区领导，甚至连乐园的负责人之一西蒙都站了出来，寻求与格雷曼进行谈话，可格雷曼理都不理他们，只管对着西二区狂轰滥炸。

它与和平武器相比，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环保”，不会给环境带来长期损害。

他们没动擎光企业，格雷曼不一样要让他们死？

但这不是重点。

现在只有顾池这个“老朋友”有能力找到格雷曼，并与之进行对话。

顾池眉头紧皱：“他还藏了人形？”

而作为西方首屈一指的大国，西一区一下场，许多看他们眼色行事的国区也立马有了动作，于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在两天之内几乎席卷了整个西方，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这些机器人没有安装炸药或武器，战斗力不强，但会被格雷曼远程控制，西二区本身对枪械管制不严，就算有些人家里没有枪，也总会有刀，顺手拿起来，杀死几个没有防备的普通人轻而易举。

米娜丝当时就想让人去把这议员家的庄园给炸了，看对方会不会经济制裁她。

停战不太可能，但起码搞清楚格雷曼到底想做什么，或者想要什么。

西二区忍得下这口气？

不可能的，换谁来都忍不了。

所以将军一见顾池出本，便立刻联系了他。

说实话顾池有点头大。

战争是没有赢家的，谁都不想真打，能用对话解决的问题当然是对话解决最好，但格雷曼压根不讲这套，他直接对西二区境内发起了被视为战争开端的军事袭击，事先没有任何征兆。

他还想找格雷曼拿Kα合金的制作方法呢，哪知道这边都干起来了。

还恰恰是在大家打本的时候，大部分高战玩家都在本里。

从擎光企业的角度来讲，格雷曼这个时间点无疑挑得非常好，可对西二区和他们这些现实世界的原住民而言，这是一次重大灾难。

到头来现实世界受到重创不说，副本可能还攻略不掉，双输。

眼下这局势，他们也没有太多选择。

只能全力歼灭擎光企业，尽快止损。

“等我消息。”顾池道。

这回他没跟将军讨价还价。

本身他就要去找格雷曼，突然爆发的战争又给了他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

万一他能说服格雷曼停手，那每早一秒，都能挽救无数鲜活的无辜生命。

“我和你一起去。”凰姎不知何时已来到顾池身旁。

显然，她对外界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只不过她答应将军的是尽量护着中亚区，不可能在这种紧张时刻离开中亚去找格雷曼，但如果顾池要去，又是另一种性质了。

在凰姎心里，什么都没有顾池的安全重要。

“好。”顾池点点头，并未拒绝。

三个道韵球有两个都留在了副本里，保证天帝号能正常运转，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只有2300+道韵，凰姎陪着他的确会更保险一些。

这次去西六区不像上次，格雷曼已经发疯，西六区又是战场，指不定什么时候头上就会出现一枚导弹，危险程度直线飙升。

但还是得去。

两人没多耽搁，即刻出发。依然是言灵定位。

顾池直接选择格雷曼为目标，带着凰姎再一次来到了阿尔戈市。

此时的阿尔戈市已经不再繁华。

擎光企业固然强，可西二区也不是吃素的，防御工程永远比不上攻击，真铁心要打，什么拦截系统都不好使。

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高楼林立，霓虹闪耀，可以说是现实世界中最热闹漂亮的大都市之一，如今几月过去，摩天大楼几乎全部倒塌，四处弥漫着战火与硝烟，变成了和智械末日后的地平线一般满是废墟的光景。

充斥耳膜的也不再是那些象征自由与热情的重金属赛博音浪，而是刺耳的防空警报。

没有多余的惨叫和绝望的呼喊。

因为人都已经死光了。

整个阿尔戈市，只剩下一栋楼还屹立不倒——擎光企业总部，擎光大厦。

顾池和凰姎出现在大厦顶楼一个四面墙壁都挂满监控屏幕的房间内。

这里没有别人，他们来之前空无一人，格雷曼似乎不在。

但他们一过来，格雷曼便出现了。

居中的大屏幕上电流闪烁，浮现出一张面带笑容的熟悉面孔。

“你好，我的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凰姎微微蹙眉，她没感觉到任何气息。

格雷曼此刻的状态是纯粹的数字生命。

顾池抿唇：“你的身体呢？”

“被那帮家伙毁了。”格雷曼笑笑，对此并不在意，“这才是我真正的模样，没有身体反而让我觉得更轻松，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真的很美妙，你想不想试一试？”

“免了，我对数据不感兴趣。”顾池意有所指地道，“人之所以为人，除了思想，身体同样重要，因为身体里有心脏。”

“你是在说我太狠，没有心吗？”格雷曼笑道，“可是你怎么知道你的心脏就一定是真的心脏呢？”

顾池声音偏于冷淡：“我掏出来给伱看看？”

“那倒不必。”屏幕中的格雷曼轻轻摇头，“我们并不是非要做敌人，老朋友。”

“但你的所做作为已经注定我们只能是敌人。”顾池道。

这是立场问题。

当NPC有了毁灭人类的念头，他们便不可能再成为朋友。

“是吗？我觉得未必。”格雷曼微笑道，“我知道你这次来是代表你们中亚区，或是代表你们人类阵营，想让我收手，但我的朋友，不妨听听我动手的原因。”

“地平线的智械末日你应该还记得？”

第一次见面时顾池提过这件事，格雷曼的答案是不在乎。

他已经知道自己是NPC，自己所处的世界也是虚拟世界，不论杀死再多人，他都不会有丝毫负罪感，格雷曼清楚地明白，包括他自己在内，地平线的一切都只是虚拟数据。

“你会因为格式化掉一块硬盘而心痛吗？”

“不会。”

格雷曼玩笑道：“除非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

这就是他来现实的理由。

格雷曼不甘于只存在于一个虚构的世界当中，他要打破这层墙，做一个真是的人。

为此他做足了准备。

按照他的心理预期，自己可能一到现实世界，就会遭到毁灭，所以他为自己的意识复制了大量备份，一个他降临现实，剩下的他继续在地平线带领擎光企业往前发展。

莱恩没告诉顾池的是，响尾蛇企业之所以没有在这件事上与擎光企业合作，是因为莱恩不认为他们能在现实世界立足，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地平线既然是现实世界创造的游戏，那他们所掌握的科技便永远不可能超过现实世界。

他们通过玩家对净土游戏有了一定了解，玩家们普遍认为这是超自然力量，现实世界没这个技术，但莱恩不信。

只要主体是人，每个世界的运转规则都差不多，真正的技术只掌握在极少一部人身上。

就像地平线的智械末日，在此之前，哪个平民百姓知道人工智能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

他们能看见的，只是企业愿意给他们看见的。

格雷曼在这一点上认同莱恩的说法，但他想拼一拼。

哪怕因此被游戏管理者抹除所有存在痕迹，彻底死亡，格雷曼也不怕。

活着一个虚拟的世界中，就算永生不死也没有意义。

人这辈子总要追寻点什么，他追寻的就是真正的生命。

直到来到现实世界，格雷曼发现，他和莱恩错了，现实世界好像真不是地平线的创造者。

他为什么要找各大官方索要军事科技？

因为军事科技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一个国家的最高科技水平，人类的天性注定他们一但掌握新的力量，首先运用的领域一定是攻击和防御。

格雷曼要验证他和莱恩的猜想，同时证明现实世界真的是创造他们的现实。

可结果却恰恰相反。

虽然他的原计划被老朋友给搅浑了，但他还有备用方案，通过其它渠道去了解这些，只不过会多花点时间罢了。

比如间谍，又比如此刻正在发生的战争——战况如此激烈，总不至于还藏着捏着，有什么底牌都会亮出来。

格雷曼是在逼各个官方展露自己的军工科技。

但令他意外又失望的是，现实世界的科技水平远不像他和莱恩想象中那么强大，甚至还不如擎光企业，这种实力，不可能创造得出地平线。

那么换个想法，现实世界是否和地平线一样，只是被更高级文明创造出的另一个游戏？

所谓的“玩家”，只是自以为是的玩家，就像响尾蛇企业开发出的梦境游戏，他们这些被玩家视为NPC的人，在其它维度也拥有同样的玩家身份。

可如果追根溯底，大家其实都是NPC。

地平线的他们想要降临现实世界，需要阻止现实世界的玩家完成任务，同理，如果现实世界的玩家某一天意识到自己也是NPC，想去更上层的世界，是不是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降临？

“所以，我的老朋友，我们的立场是相同的，你难道不想真正的活着吗？”

“你不应该阻止这场战争，而是该和我一起，毁掉所谓的现实世界。”

“他们都是数据，不必抱有多余的怜悯和同情。”

“我已经准备好了更多武器，随时可以向南区和北区发动袭击。”格雷曼道，“你和你的夫人很强大，只要我们合作，将战争扩大至全球，那些藏在我们之中、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玩家，总会有人任务失败，我们便能去往他们的世界。”

“我无法保证他们的世界即是真实世界，但只要一直这样下去，顺藤摸瓜，层层往上，我们迟早有天会寻找到文明的真相，不是吗？”

顾池：“？”

是个屁啊！

他都差点被绕进去了。

莱恩说的没错，格雷曼真是个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