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蔡长兴顿时气得说不出话了。

虽然他自诩感情观颇为开放，认为只要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男女之间发生点什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其他人无权指责。

但那只是对别人而言，此时听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亲口轻描淡写的承认了和这个男生住在一起，蔡长兴顿时觉得无法接受。

他近乎咆哮般的吼道：“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不自爱？！”

“不自爱”这三个字一出来，原本一直没做声的陈嘉鱼脸色就变了。

一开始，他能理解蔡长兴的气愤。

将自己代入到对方的角度，身为父亲，毫不知情地突然发现女儿和一个男生到了如此亲密的地步，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的父亲，都可能会心生愤怒。

而对于陈嘉鱼所扮演的角色来说，无论他态度再怎么诚恳，在这种时候，都只会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只有保持沉默，任凭对方先发泄一通再慢慢安抚情绪，想办法沟通和弥补，才是最好的应对。

但此时此刻，那刺耳的三个字一出现，陈嘉鱼却无法再保持沉默了。

他知道蔡佳怡看似表面主动，其实内心是相当有原则的，不然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会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一直止步于亲亲抱抱，而没有再往前一步。

“蔡叔叔，这件事的责任在我。”将语气与态度都放得尽可能的谦和恭逊，陈嘉鱼温和的字字说道，“你要是生气，可以冲我来，不要用那种话辱骂她……”

“我在管教我的女儿，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插嘴！”蔡长兴

“抱歉，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不算完全的外人。她虽然是您的女儿，但也是我的女朋友。”陈嘉鱼抿了抿唇，淡声却认真的反驳。

“你！”蔡长兴瞪圆了眼睛。

与此同时，蔡佳怡也开了口。

她脸上原本就淡到几乎没有的笑容，此刻已经是荡然无存了，语气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

“我做了什么，怎么就值得爸爸你这么一副怒气冲冲，兴师问罪的架势，还给我安上一个不自爱的罪名？”

“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蔡长兴把视线转回向她，愤怒地质问，“你怎么能随便和男生同居？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不征求我的意见就擅自决定？”

面对着他的怒火，蔡佳怡的腔调却轻快的很，“第一个问题很简单，我们只是住在一起而已，但我们之间是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的，绝对没有爸爸你想的那么龌龊哦。”

“第二个问题更简单了，因为你肯定不会同意，说不定还会阻止我啊。”

“……”

蔡长兴大声道：“我不管你们什么狗屁发乎情止乎礼，总之，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爸的话，就让他从这里滚出去！”

“不行哦。”蔡佳怡看着他，很平和的说：“非要这样的话，我也只能不把你当成我爸爸了。”

话音一落，蔡长兴直接怔住了。

一个女生会偏向自己的男朋友，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作为男朋友，自然能有点特殊待遇。

可是，她和自己是什么关系，跟他又是什么关系。

自己的亲生女儿，养了十几年的亲生女儿，竟然这么死心塌地的护着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年的臭小子……

想到这里，蔡长兴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你和他才相处多久，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就和他住在一起？”

“我知道我喜欢他就够了。”

辫梢在指尖绕着圈，蔡佳怡慢条斯理的笑着说道，“还有啊爸爸，你这态度未免太过双标了一点吧。就算我真的是和他同居了又怎么样？你不是常说么，男欢女悦人之常情。你自己交过的小情儿啊女朋友啊那么多，应该对这种事情都要免疫了吧，怎么还搞得像是思想传统僵化的老古板一样呀？毕竟我不过是和男朋友一起住，又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和你做过的那些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吧。”

蔡长兴深吸一口气，冷冷道：“爸爸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和那些女人只是玩玩而已！我自己也是个男人，男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会不清楚吗？”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瞥向陈嘉鱼。

“男人的天性，就是渴望狩猎和挑战！所以男人一旦发现新的猎物，就会喜新厌旧，即便在感情上，也是一样，这是很正常的事！”

他冷笑地说，“如果你觉得他现在对你有多好多好，我告诉你，那也只是暂时的。因为他还没有达到他的目的，没有得到他觊觎的猎物，而一旦他将你得到了手，就是他对你厌倦的开始。你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全都是为你了好！”

“是吗？”蔡佳怡伸出手，手心轻覆在陈嘉鱼的手臂上，歪着脑袋，似是有些忧虑地发问，“你会变成我爸爸说的那种人吗？”

陈嘉鱼垂眸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不会。”

“嗯，我信你。”

蔡佳怡稍稍的挽住了陈嘉鱼的手臂，轻轻柔柔的笑着，“有些人自己自命风流还不够，还默认其他人也会和自己一样，随便来个漂亮点的女人勾引一下，就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背叛相恋结婚十几年的妻子，还美其名曰这不过是男人的本性，自己只是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哎呀呀……”

“这是什么混账话！”蔡长兴气得脑子一热，将手中的花束和蛋糕直接掼到地上，而后扬起了手，就重重的朝蔡佳怡的脸扇去——

然而，这一巴掌并没有落在蔡佳怡的脸上。

他那只要扇过来的手，被陈嘉鱼用力扣住了手腕，就此顿在了半空，陷入僵持。

蔡佳怡往后退了一步，眼睛微微眯起，轻声地说：“所以爸爸，你是想要打我吗？”

蔡长兴也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听到女儿的话，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上的神情浮现出一丝懊恼。

“蔡叔叔，不好意思，我先松开你，但是有什么话好好说，暴力不能解决问题。”陈嘉鱼沉声地说完，才缓缓松开了蔡长兴的手腕。

只是依旧紧盯着他，防止他再次动手。

蔡长兴收回手，而后疲倦地长叹了口气，神情似怅然，又有些懊悔，他轻声说，“小怡啊，我们毕竟是父女，一定要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每次见面，你不是冷冰冰的对我像是陌生人，就是话里话外都怨气十足的吗？我和你妈确实是相爱过，但没有了感情还在一起，只能是彼此折磨，我知道有些事我做的不对，但至少在物质方面，我从没亏待过你们。”

“这点我承认，某些方面来说，你也不算是最差的父亲，所以我对你只是怨，没有恨。”蔡佳怡静了静，才淡声叙述道，

“但是，你不是完全无辜的呀。没有人逼着你背叛婚姻，而你既然做出了选择，自然我就认为你默认了我们父女可能会处于这种状况的现实，换句话来说，你自己都不为我考虑，为什么又会觉得，我就该在和你相处的时候考虑你的心情？”

看着蔡长兴，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爸爸，你应该懂这个道理，没有谁能事事如意，往往你得到了什么，自然就要付出什么。”

蔡长兴怔了怔。

过了许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

“你还小，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永远的爱情。”说着，抬手指向了陈嘉鱼，“你问问他，真的敢承诺一生一世对你好吗？真的敢承诺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也绝不会改变吗？”

人心易变，谁敢保证一个人永远对你好永远不会变？

此时爱得再炙热，谁又能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永远不会冷却？

许下山盟海誓容易。

完成它们却很难。

陈嘉鱼微微抬头，一霎不霎的看着蔡长兴。

他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也许，就和爸爸你所说的一样，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永远的爱情……”蔡佳怡细白的手指依旧在卷着辫梢，慢慢吞吞地说，“可是人生不过短暂几十年，强调“永远”什么的，有意义吗？”

“反正按你的话来说，男人都一样，即便换成了其他人，也未必会是更好的选择。而现在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那不如就他了。”她看向陈嘉鱼，笑了笑，“再说，万一我们真的能一直一直喜欢下去呢？”

“爸爸，我也成年了，有权利决定我自己的选择，就算选错了，后果也由我自己承担。”

蔡长兴望着她。

良久，才疲倦而颓然地挥了挥手，“算了，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好的爸爸。”蔡佳怡笑了一下。

蔡长兴离开了。

花束被他走时踩了一脚，已经不成样子，蛋糕被砸在地上，因为用力过度，盒子都变了形，以至于奶油从盒缝里挤出来，沾到了地板上一大坨。

看着眼前的狼藉，蔡佳怡轻叹了声。

陈嘉鱼伸手搂住了她，声音微沉的开口：“还好吧？”

“没什么。”蔡佳怡靠在他怀里，喃喃地说，“他都好几年忘记我生日了，我也没想到他会今天跑过来。”

过了会儿，她走过去，弯腰将花束捡起来，塞进了垃圾桶。

陈嘉鱼则是把摔坏的蛋糕和地板上的奶油给清理了。

做完这些，蔡佳怡去洗了澡，这时候，距离十二点也只剩下半小时了。

虽然蔡长兴拿来的蛋糕被摔坏了，但两人还订了一个，现在就摆在餐桌上。

陈嘉鱼把蛋糕从盒子里取了出来，然后在蛋糕上插了两根蜡烛，一个数字1，一个数字8，再拿着事先买好的火机，将两根蜡烛都点燃了。

“灯关掉吧？感觉太亮了。”陈嘉鱼问她。

“嗯。”蔡佳怡点了点头。

灯被陈嘉鱼关掉了。

四周变成了一片黑暗，只有蛋糕上的烛火在跳动着，散发着温暖的光。

烛光中，蔡佳怡闭上了眼，嘴唇微微地动，似是在许愿，过了片刻，她睁开了眼，说：“我要吹了哦。”

陈嘉鱼问：“你许好愿了？”

“嗯，许完啦。”

“那吹吧。”

蔡佳怡鼓起腮帮子，一气呵成地将两只蜡烛都吹灭了。

四周更黑了。

“厉害厉害。”陈嘉鱼夸奖道，“肺活量挺大的啊。”

“马屁精。”黑暗里传出她清脆的笑声，又说，“现在我们该吃蛋糕了吧。”

“等会儿再吃，还有件事。”

陈嘉鱼开了灯，朝房间走去。

蔡佳怡好奇地看着他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陈嘉鱼出来了，手里拿着个小盒子，放在了她的面前。

“生日礼物。”

蔡佳怡眨了眨眼，“是什么呀？”

“打开看看。”

她轻轻打开了盒子，映入眼里的是暗红色的天鹅绒，还有……

其上躺着的一条精致的玫瑰金项链。

吊坠是相连的两颗心，周围镶着细小的钻石，吊坠的背面还有一圈细小的英文，是两人名字的缩写。

“你什么时候买的？”看着项链，蔡佳怡笑了笑。

“前几天跑步的时候，你喜欢吗？”

蔡佳怡低眸看了项链一会儿，把盒子又递给了他。

“喜欢，帮我戴上吧。”

说罢，她转身背对着他，低着头，用手将头发捋到一侧，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和耳朵。

陈嘉鱼把项链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手指捏在链扣上，想要将它解开，只是较起他的手指来，这链扣太过精致细小，连续失败了两次，第三次才总算成功了。

他慢慢的将项链从她颈子前侧绕过，再在后颈处扣上，又细心地调整了一下位置，仔细打量着。

明亮的灯光下，带着一丝粉色的玫瑰金项链灿烂生辉，衬得她的脖颈和耳朵奶油一般的柔润朦胧。

陈嘉鱼低下头，在她后颈细腻的肌肤上轻轻的落下一吻。

半晌，他无声的吞吐着气息，直到呼吸平静了，才抬起了头，缓缓开口。

“对不起，刚才你爸爸在的时候，我没能站出来告诉他。”

蔡佳怡怔了怔：“告诉他什么？”

“我给不了你一生一世的承诺，但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会尽我所能的做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