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是那么的低，即便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里，也微弱得几不可闻。

是幻觉吗？

蔡佳怡的身子绷紧了，她蹲在那里，慢慢地自臂弯中抬起了布满泪痕的脸，视线看向前方。

不知何时，病床上多出了一道有些虚弱的半坐着的身影。

少年面孔带着些苍白，但注视着她的目光却是明亮又温柔。

“怎么了，不要哭……”

陈嘉鱼的这句话还没说完，一个温暖柔软的身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她反而哭得更加厉害，泪如泉涌的同时，断断续续的叫着他的名字。

“陈嘉鱼、陈嘉鱼……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嗯……”陈嘉鱼有些虚弱的抬起手，缓慢的摸着她的头发，这时候他的鼻子里闻到了浓浓消毒水的味道，再看看四周的一切，陈嘉鱼才意识到自己在医院，又逐渐想起了车祸的事情。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使不上劲。

蔡佳怡微怔了下。

陈嘉鱼也愣了愣。

刚醒来就这么坏。

刚认识蔡佳怡的时候，她一直表现得成绩平平。陈嘉鱼虽然直觉有点不太对劲，但也找不出原因，后来也就接受了。

陈嘉鱼恍然了。

陈嘉鱼笑了，看着她问，“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说我‘终于醒了’？”

过了几分钟，蔡佳怡似乎宣泄得差不多了，哭声慢慢地平复下来，只是还在陈嘉鱼的怀中，将他紧紧的抱着。

“满足你。”

下一秒，闻清泽差点没呛到。

他还想再劝陈嘉鱼几句，这时候，一旁的蔡佳怡忽然笑着说，“闻老师，您这里应该可以查到我的分数吧？”

陈嘉鱼深吸口气，将蔡佳怡再搂紧了一些，重复道，“对，已经没事了。”

但是？

在这一刻，时间似乎静止了，整个世界似乎全都静止了。

她用力的吮着陈嘉鱼的唇，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三天三夜，没有碰触过任何水源的旅人，突然见到了一汪清泉。

两人的瞳孔都是瞬间睁大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哥！你、你、你醒了？！”

但是，陈嘉鱼的情况不一样。

陈玉藻抱着头，哼哼唧唧的不说话了。

“陈嘉鱼同学你好，我是来自燕京大学的闻清泽老师，很高兴能看到你醒过来。”

他也可以继续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看日出与日落，经历那些有着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有意气风发，也有艰难困阻的未来。

阮秀莲和陈玉藻也露出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来。

难怪她看到他醒来，会这么激动。

她也半天没能反应过来。

“哪有肿……你少夸张了。”蔡佳怡的脸顿时微微一红。

“闻老师你好，”陈嘉鱼和他握了下手，“刚才我已经听我女朋友说过了，感谢你和燕京大学对我的帮助。”

不行，他必须去找她。

阮秀莲没敲她脑袋。

“嘉鱼……你真的、真的醒了？”

陈嘉鱼低下头，看着她，感觉她原本就小巧精致的脸，竟然比印象中又小了一分，心里很是心疼，在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彼时的陈嘉鱼，像一缕找不到归宿的游魂，在幽静中毫无目的的四处游走。

陈嘉鱼抬手给她来了个爆栗。

像是睡了很久很久，以至于它们都忘记了该如何运作的感觉。

这个念头冒了出来后，他便朝着哭声的来源大步跑去。

蔡佳怡依偎在陈嘉鱼的怀里，抬起手，抚着他的脸，脸上是笑，眼中却还带着朦胧的水汽，将这些天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

他可以去读大学，可以看到妈妈接过他的录取通知书时，露出的欣慰笑容。

在双脚踏出出口的那一瞬间，陈嘉鱼便醒来了。

闻清泽的声音突然顿住，脚步也跟着顿住。

仿佛整个胸口都要被这喜悦撑到爆炸。

听到前半句，闻清泽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结果后面一个转折，他又愣了。

“现在也不晚。”陈嘉鱼微微笑了一下，想起来了什么，“对了，你说那个八音盒摔坏了啊？让我看看。”

除了陈嘉鱼，蔡佳怡和阮秀莲也没有太过形于色的讶异，只有陈玉藻“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满脸的不可思议。

……

“但是什么？”他连忙问。

“是这样……”

那些甘美的液体自他们的口中淌进了心里，再随着心脏的搏动，流向全身每一个部位。

如果不是她的哭声，陈嘉鱼也不知道他还会游荡多久。

对于儿子的成绩，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毕竟经历过那么多次的高考，只要不是头猪，那都能考出个高分来。

“我已经和这边的医院说过……”

“原来是这样……”闻清泽松了口气，“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也没必要非得和她一所大学啊，都在燕京也是不错的……”

“嗯，我去拿。”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哭得这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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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闻清泽张了张口，看着陈嘉鱼，一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她终于确定了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觉或是梦境。

陈嘉鱼愣了一瞬，便将她搂紧了。

最后，她心花怒放的笑出了声，“阿姨一直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居然能考这么高！！”

所以，他已经昏迷了半个多月，

“早知道我哭这么有用，我就应该早点大哭特哭的。”

过了一会儿，他的唇角露出一丝微笑，并没有转身，而是悄然倒退，再度将门给轻轻的掩上了。

“其实，如果不是你刚才哭了，我可能还没那么快醒。”陈嘉鱼用下巴轻蹭着她的头发，缓缓的说。

出口到了。

但陈嘉鱼并不清楚这点，何况，他们也没帮上什么具体的忙，万一他现在开口提出报考的事，陈嘉鱼会不会认为他是在挟恩图报？

犹豫了会儿，闻清泽还是决定为了学校，豁出他这张老脸。

迫不及待，贪婪又疯狂。

蔡佳怡报出了一串数字。

他微笑着，对陈嘉鱼伸出了手。

他记忆中的最后一刻，还停留在当时那辆黑色奥迪撞过来的时刻。

但陈嘉鱼没有着急着去询问什么，只是靠在床头，动作有些笨拙地轻拍着怀中女孩儿单薄的后背。

“你等下，我记一下。”闻清泽用手机记下，然后边拨号边问，“名字呢？”

陈玉藻又蹦了过去，好奇的问：“哥，你一直没醒，怎么突然醒了啊？”

也许，临到老时，他还可以和她一起躺在摇椅上，安静地回忆着过去，每一个生命阶段里的点滴……

说完后在，立即捂上嘴，大眼睛骨碌碌的打量着阮秀莲。

闻清泽点了下头：“可以，告诉我你的准考证号和名字。”

如果没有蔡佳怡，那么冲着闻清泽做的那些事，他会二话不说的选择燕京大学，但现在他肯定要为蔡佳怡考虑，不能直接承诺对方什么。

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呢？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挂掉还没接通的电话，再翻出了学校发给他的排名前百的考生名单，快速扫了起来。

“哦，”陈嘉鱼笑了，“现在知道了。”

他可以看着陈玉藻顺利考上美术学院，实现她的梦想。

是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见到陈嘉鱼后，他们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这一吻非常的长，直到两人都感觉有些缺氧了，才慢慢的分开了彼此的唇。

她大喊了一声，然后就猛然扑了过去，紧紧抓着陈嘉鱼的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叫道：“快，你快点敲一下我的头，让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沿着长廊，陈嘉鱼向前又跑了许久，耳边的哭声也逐渐由模糊到清晰。

说完后，他一脸期待的看着陈嘉鱼。

“意义是一样的。”

是真的！

她又转身跑回去，扯着阮秀莲的手臂又蹦又跳，嘴里又哭又笑又叫，“老妈，你看到了吗？哥哥醒了！他醒了！”

这意味着，一切终于不用再重新开始，他可以回归平凡生活了？

“我感觉我的嘴唇都被你亲肿了。”陈嘉鱼抬起手，摸了摸嘴唇，然后叹了口气的说。

“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蔡佳怡刚要起身时，病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她好像瘦了。

后面的事情，便不用再重复了。

原本心中持续了半个多月的不安、忐忑和恐惧，此刻，逐渐被巨大而汹涌的喜悦给取代了。

“其实，昏迷时的我，好像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蓦然间，前方大放光明。

但小怡竟然考了全省第六名，对她来说，就没那么能淡定了。

他清了清嗓子，“那个，陈嘉鱼同学，你有没有考虑过报考哪所大学？以你的分数，我们燕京大学敞开大门欢迎你，不光专业任你选择，而且按例还会有一笔奖金……”

跑着跑着，不知怎地，进入了一条长长的走廊。

陈玉藻先反应过来。

靠在他的怀中，蔡佳怡轻轻“嗯。”了一声。

十五分钟后，他们给陈嘉鱼做完了一次简单的检查。

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他隐隐地听到了蔡佳怡的哭声。

“大叔，你查到佳怡姐考了多少没有啊？”陈玉藻好奇的把小脑袋凑了过来，她很快在名单中发现了蔡佳怡的名字，接着“哇”的一声惊呼了出来。

阮秀莲并没有哭，可似乎已经要落泪了，她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儿子，声音哑的厉害。

直到蔡佳怡向陈嘉鱼坦诚了她是重生者后，也告诉了他，她是想找机会和他多接触，真实的成绩其实是不错的。

虽说自己和学校帮他，并不是冲着想让他报燕京大学这个理由，只是觉得可惜，想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一把对方，是完全的问心无愧。

“小伙子，从目前来看，你的身体很正常。”主治医生笑呵呵道，“现在时间晚了，先好好休息，等到明天白天，我们再给你做个进一步的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对了，这几天还是要尽量在床上静养，不要做太激烈的活动。”

“蔡佳怡。”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就虚掩着的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那哭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轻到模糊难辨，但他却依然能感受到其中的伤心和无助。

闻言，闻清泽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对了，陈嘉鱼同学，你知道你是今年全省的理科状元吗？”

下一秒，蔡佳怡忽然抬起头，手臂勾住了陈嘉鱼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总分701，全省第六名！佳怡姐你太牛逼了！”

阮秀莲和陈玉藻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陈嘉鱼。

“哥，你是理科状元，牛逼啊！”

阮秀莲也连连点头：“好的，谢谢医生。”

“别客气，我们又没做到什么。”

陈嘉鱼笑了笑，还没说话，又有几道身影走进了病房。

这半个多月里，想必她和妈妈、妹妹都担心坏了……

“是的妈。”陈嘉鱼笑了一下，回答她，“我已经醒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听到“蔡佳怡”这三个字后，闻清泽猛然一愣。

阮秀莲抬手就给了她后脑勺一下：“女孩子家的，说话注意一点！”

蔡佳怡噗嗤一声笑了。

“我想和女朋友去同一所大学，所以，等知道了她考的情况，再做进一步的考虑。”陈嘉鱼略带歉意的说。

“闻老师，燕京大学挺好的，我很喜欢，”陈嘉鱼略一沉吟，开口道，“但是……”

按照平时的套路，招生老师在见到了目标考生后，就会询问对方的意向学校，如果是燕京大学，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是燕京大学，那么就要想方设法说服对方改变心意。

感受到他的大手一下一下的落在她的背上，温暖又真实。

见到他的表情里竟然没有多少惊喜，闻清泽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对方经历了这一遭，也算是大难不死，行事自然会稳重淡定些。

陈嘉鱼说：“我知道了。”

梦里是一片迷雾般的昏暗与荒芜，分不出任何方向。

阮秀莲手指颤抖着，抬手揩了下眼角，“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呜——好疼！

陈玉藻眼泪汪汪的捂着额头，嘴角却咧开了。

话语方出口，陈嘉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猛然突突地跳了起来

所以说，循环是真的结束了！

之前脱离循环的时间过于短暂，还没等他咀嚼反应过来这个事实，就被车撞了……以至于醒来了这么久，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了这件事。

只剩下紧紧搂抱在一起，热烈的，难舍难分般的亲吻着彼此的少年少女。

等医生走后，闻清泽也进来了。

但在这期间，两人没正儿八经的考过试，所以，她的成绩是怎么个不错法，陈嘉鱼心里没什么具体的概念。

这次，他才算知道了。

701分……

这也意味着，这下，她想去哪个学校的话，都没问题了吧？

“你选吧，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蔡佳怡看着陈嘉鱼，弯着眼睛说，“除非你和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