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紧追鹦鹉，心里都盘算，以三人的身手，捉一只鹦鹉必非难事。孰料那只鹦鹉甚为狡黠，专往树林深处飞去，还不断借着枝叶闪躲，三人追了小半个时辰，竟然失去了鹦鹉的踪影。

碧倩婷觉得好生无趣，对着两人娇叱道：“都是你们跑得太慢，让我怕你们掉队，顾着你们，不小心追失了这只可恶的鹦鹉。”岚翱、陆清只好相视苦笑。陆清道：“算了，何必跟一只扁毛畜牲计较呢？还是尽早回去吧。”碧倩婷无奈之下，只好同意，岚翱也没有意见。三人循着原路往回走，走了不久，突然听到不远处一把清朗的声音道：“白云教算是什么东西？”

陆清自幼就深受他爷爷松木真人的教诲，一直把继承光大白云教视为己任，现在听到有人侮辱自己的教派，第一个就忍不住，喝道：“谁对本教出言不逊？”一边说，一边循着声音，快步走去。岚翱跟碧倩婷向来唯他马首是瞻，见他拐了一个方向，不由彼此看了一眼，互相点了一下头，紧跟着陆清。

三人穿出树林，只见一名少年正在溪边濯足，身后站着一名青年。他见陆清三人一面怒容走来，毫无讶色，只是悠然对侍立在他身后的青年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古人诚不我欺也！”说罢，跳上了身边的一块大石上，盘膝坐了下来。似乎不太满意自己的坐姿，他又端正了一下身子，整了整身上的长衫，这才面对陆清，淡然道：“这位兄弟，不知有何见教？”

碧倩婷看这少年不过十三、四岁，身穿一件黄色的长衫，一头黑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宽广的额下嵌着一对乌黑的眸子，端正俊秀的鼻粱和双唇镶在那白皙的鹅蛋脸上，苑若雕刻名匠手下的艺术精品。碧倩婷心道：这少年生得很俊。

岚翱心中又是另一番感觉。他自小生于山野，比常人多了一份野性的直觉。当看到这脸带微笑的少年那一双锐利的目光扫到他身上时，胸中竟突然产生了一种屈膝膜拜的冲动，犹如幼时在狼王下低首一般。幸好这少年的目光只是停留在他身上片刻，就转移到陆清身上去。岚翱不觉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心里暗暗吃惊。这数年来，他见过的人也不少，但从来没有一个像他今天见的黄衫少年那样，给他宛如见到狼王般的巨大压力。

陆清站在两人身前，没有看到身后两个伙伴脸上露出的惊容。此刻，他只是在认真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只见他含笑盘膝而坐，气度雍容华贵超然出众，虽然脸上带着微笑，却有着一种不怒自威的风度。他这辈子还没有见识过这等人物，一时不由得怔住了，顿了顿才道：“不敢说指教，只是阁下方才对本教有不敬之处，希望能收回刚才的话。”

“哦？”少年望了了三人好一阵，才道，“什么话？”

陆清见他一副倨傲的样子，不由得来了气，但白云教的修炼历来注重修心养性，陆清心中的怒火只是一闪，旋即又压了下来，正容道：“就是阁下刚才对本教不敬的说话。想我白云教祖师无涯真人手执一把赤霄剑，扫荡群魔，济世扶危；更率白云教众弟子辅助燕太祖，一统天下。如没有我白云教，何来当今的太平盛世？”

“你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黄衫少年淡淡道，“保护燕国太祖于危难之间，弘扬道教妙理于国危之时，宣言大燕乃天命之所归，让民心终归于大燕。白云教的功劳，的确很大。天下第一教的称号，也是实至名归……”陆清听到这番话，面露霁容，谁知那黄衫少年话锋突然一转，道：“这位兄弟，不知道你听过介子推的故事没有？春秋时，介子推追随重耳流亡，忠心耿耿，历经十九年，终于辅助他返回晋国，立为晋文公。但晋文公却忘了他的功劳，没有授官给他。他不以为杵，只说了一句‘但不闻“窃人之财，犹谓之盗，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从此他离开了晋国，隐居于绵山。我大燕国受命于天，统一天下，本就是大势之所趋，白云教只是顺势而为，即使没有白云教，难道大燕就不能统一了？不过，我大燕不像晋文公那样忘恩负义，对白云教已有诸多赏赐。白云教如果能像老子所云，功成身退，不结党，不揽权，自然能香火不绝，但若果不知进退，肆意扩张，左右朝局，难保不会有覆灭的一天！”

陆清虽然涵养极好，但他自幼深受白云教众长老的教诲，向来以出生在白云教为荣，更把光大白云教当成是毕生的使命，听到这番言语，再也忍耐不住，跨出一步，怒喝道：“你这个小孩子在胡说什么！我白云教道术精深，在各大门派中独执牛耳；教义精微，天下信徒无数。教中更有无数有道之士传承香火。这样的教派，必然能传万世而不朽。不要说我白云教的千年历史，单说百年前我教的无涯祖师纵横江湖的时候，你的爷爷恐怕也还未出世呢！”站在他背后的岚翱，听着他这番维护白云教声誉的话，也深以自己能成为白云教的入室弟子为荣。望着陆清的背影，岚翱仿佛觉得陆清的身躯变大了不少。“变大？”岚翱心道，“也许是错觉吧。”岚翱揉了揉眼睛，细看之下，陆清的身形不仅没有变小，还有逐渐增大的趋势。站在他旁边的碧倩婷看出他心中的疑惑，在他耳边低声解释道：“这是木系道术中的一种，名叫蜃楼幻术。原理是利用木元气充满生命灵性的特性，凝结而产生各种幻象，让对手产生错觉，从而增强自己的气势，让自己还没出手，就居于优势。心智不坚的人遇到这种道术，甚至可能还没交手就败下阵来。这是道术比拼前常用的试探招数，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杀伤力。”岚翱听了颇有大开眼界之感，想不到道术居然还有这种运用方法。同时内心又微微有些不安，隐隐觉得眼前这名黄衫少年绝非常人，陆清虽没有对他动粗，但用这种道术只怕已经开罪了他，恐怕不易善后。

第31章 少年

“大胆！不得无礼！ ”

一声低喝突然响起，声音不大，但就在此刹那之间，陆清脑里一片空白，除此声外再无他物。而他体内的几条主干经脉，竟然随之震动了一下，陆清一时间再无法驱动体内的元气去驾驭周围的天地元气，道术立时告破，身形恢复了原状。陆清一惊，这是什么法术？竟可如此轻易地破了他的道术？他呆呆地看着发出叫声这人，面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黄衫少年背后缓步走出了一个人，正是一直侍立在后面的蓝衣青年。陆清端详这刚才一直忽略了的青年：只见他身穿一件崭新的蓝袍，国字口脸，浓眉大眼，年纪大概在十八九岁之间。此人站在少年身后，弯腰低头，畏首畏脚，完全是一副仆人的模样。不料就这么昂首挺胸地向前一站，登时如渊停岳峙，看得陆清三人心中都是一惊。

陆清一拱手，正想说话，那青年摆了摆手，朗声道：“你冒犯我的主人，还辱及主人的祖先，已经犯了大不敬之罪。你先接我一招，如果能分毫无伤，才有说话的资格。”话刚说完，他就不由陆清分辩，走前两步，同时一挺腰脊，整个人似乎像突然长高了一般，生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气概，威猛逼人。这变化来得出人料外，充满强烈的戏剧性。

陆清首当其冲，生出强烈的感应，只觉对方强大无匹的气势迎面而来，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同时心中暗暗叫苦，知道自己一招未出，已然处于下风。幸好他自幼就受教于祖父，年纪虽小，但临阵对敌之道，也略知一二。深知道自己如果再退几步，气势就会完全处于劣势，到时只怕就算对方不出手，自己也会不战而溃。明白到这一层，陆清立马收敛心神，集中心神与对方对峙。

那蓝衣青年见陆清只退了一步就紧紧定住，虽然略处下风，但气势丝毫不让，心里虽暗暗赞叹，面上却毫无表情，肃然道：“不错，有资格接我一招，看拳！”说罢沉腰坐马，简简单单地击出一拳，招式虽平淡无奇，但乘着刚才的气势，却大有三军辟易之态。

陆清方才见他蛮不讲理，本来就心生不满；后见他未出一招就让自己处于下风，自是大吃一惊。现在看到这一拳打来，心中又变成惊疑不定。眼看这蓝衣青年打出的一拳，固然是势大力沉，挟着刚才夺了先机的气势，更是声势惊人。但陆清现在的道力已是不弱，像这种平常的拳脚招式，根本不可能伤他分毫。这与他刚才用一声低喝就破了陆清道术的高明，殊为不符。“难道他只是外强中干？刚才他破我的道术只不过是凑巧的？”想到这，陆清顿时起了轻蔑之意，可当陆清细心感受周围的元气运行，准备驱使天地元气狠狠教训他一番，以报刚才一箭之仇的时候，才察觉到四周气流的异状，立时脸色剧变。

四周的天地元气不知何时已经形成了一个漩涡，以这青年的拳头为核心，高速地螺旋转动，迅速聚集成一道气柱，直捣陆清的心窝。

身后的岚翱、碧倩婷两人也同时感受到两人间气场的变化，碧倩婷禁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岚翱也是全身一震。想起昔日师父讲过的话，岚翱顿时明白到此人必有极为高明的内功心法，可以驾驭周围的天地元气运行来提升招式间的力量。这种招式的威力比之道术，绝对不遑多样。

陆清身处场内，感受自然比两人更清晰更强烈。他深知自己如还惊惶失措，必受重伤。慌忙收敛心神，精神进入到若有若无的境界，全力使出道术，抵挡这一击。

一个深青色、如镜子大小、如有实质的气团霎时形成。木元气要凝聚本就不易，要凝结成这样高度集中的气团更是难上加难，这一招乃是陆清集自己全部道力使出的木之屏障，决没有一丝保留。陆清手一挥，以意御气，驱动气团，全力去阻挡蓝衣青年声势惊人的一拳。

砰！两股气团相碰，发出一声巨响，青色气团竟有如实物般，出现丝丝龟裂，接着分裂成无数碎片，四散飞去。岚翱、碧倩婷、黄衫少年都觉得一阵狂风扑面而来，禁不住退了几步。场内的陆清也登登登急退三步，脸色微红，脑袋里一阵眩晕，胸口气血翻滚，已然受了轻伤。不过这威势惊人的一拳，还是被陆清全力化解了。要知道，木元气要凝聚并不容易，但聚集起来后的防御力，也是非同小可。这蓝衣青年的一击固然威力惊人，但还是被陆清竭力用凝聚的木元气撞散了。

蓝衣青年见陆清履险如夷地化解了自己的一拳，也是微微一惊。他慢慢收回刚才的拳头，提拳作势，似乎正准备发第二拳。

岚翱、碧倩婷见到陆清吃了亏，慌忙走上前扶着陆清，陆清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两人这才放下心来。陆清知道两人的功力远不如自己，担心蓝衣青年的第二拳会波及到两人，连忙运功压下伤势，提聚功力，准备应付蓝衣青年的第二波攻击。

“住手！”黄衫少年突然喝止道。

蓝衣青年听了，收了拳头，负手傲立，看着陆清三人默然不语。

陆清见刚才比试时自己退了三步，而蓝衣青年却纹丝不动，深知自己无论功力还是临敌经验，都在此人之下，虽然对他不分来由就出手，颇为不满，但的确甚为佩服他的身手，拱手道：“承让了，阁下武功非常高明，在下不是你的对手。”

那蓝衣青年目视陆清，坦言道：“你的道术也非常厉害，这等年纪就能迅速把如此庞大的木元气凝聚成形，只怕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是你的对手。”

“识英雄重英雄，你们两个都不用过谦了。”不知何时那黄衫少年已经穿好了鞋子，踱步走到两人面前，蓝衣青年连忙退到黄衫少年身后，俯腰低首，又变成一副仆人的模样。陆清心生疑惑，此人身负绝艺，怎会甘当一个少年的下人？莫非这名少年是……一个惊人的想法突然浮现在陆清的脑海，可仔细想想又不合理，陆清摇了摇头，把这个吓人的念头从脑中驱散了出去。

那少年仔细端详了陆清片刻，笑道：“刚才我言语上对白云教多有冒犯，希望兄弟你见谅。”

陆清心下大惑，方才他语气强硬，不肯容让，手下的武功又这么高，自己三人根本威胁不到他。怎么会突然低声下气跟自己道歉？但别人对自己示好，终非坏事，陆清忙回礼道：“哪里，方才我也鲁莽了些，希望兄台你包容。”

两人年纪相若，又都是出生高贵，自幼深受名师教诲，很容易就攀谈起来。陆清见他谈吐得体，学识渊博，对他恶感大消。又谈了一阵，黄衫少年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对陆清道：“天色已然不早，再不回去只怕天色黑了回路就不好找了，恐怕要跟诸位就此别过了。”

陆清微笑道：“我对这附近的山路也算十分熟悉，不如就由在下送你一程如何？”

黄衫少年身后的蓝衣青年似乎想说什么，黄衫少年摆了摆手，笑道：“有兄台你带路自然更好，但山水之乐，就在那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之间。自己寻觅道路，自有一番乐趣。兄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陆清见他坚持，只好作罢。两人又说了一番后会有期之类的客套话，黄衫少年才带着蓝衣青年，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