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枣妮打电话给马小乐，是告诉他要回老家看看。

这似乎已经成了惯例，范枣妮每次回小南庄村都会从马小乐这里经过，有时只是停留几个小时，有时是一个晚上。

每次，范枣妮精疲力竭之后，总会抱着马小乐说离不开他。开始马小乐有点不自在，后来慢慢就不在乎了。有些话就怕重复，哪怕真的很重要，但说多了就不重要了。

范枣妮来到马小乐住处的时候，像是进了自己的家。

“枣妮，问你个事儿，你说邹筠霞那女人到底咋样？”马小乐道。

“咋突然问这话。”范枣妮道，“这话应该别人问你才是。”

“啥话。”马小乐把头扭过一边，叹了口气。

“还装。”范枣妮道，“你和邹筠霞之间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就说咱乡那药材基地，咋不落到别的地方？还有那别墅，有人都看到你进进出出了。”

马小乐看看范枣妮，翻了翻眼没说话，他知道范枣妮心里有数，好在她不在乎，不过他也觉得范枣妮没有啥理由在乎，凭啥呢，又不是两口子。

范枣妮的确是这么个心态，她看得很开，马小乐有那个自由，她干涉不了，而且也用不着干涉，她所需要的马小乐都给足了。

“没话讲了吧。”范枣妮不想因此沉闷。

马小乐说不是没话讲，是在想事情，他把要投资建夜市一条街的事情说了，邹筠霞很不干脆。

“她现在麻烦大了呢。”范枣妮道，“你现在找她就是尽给人家添乱。”

“添乱？”马小乐意识到范枣妮的话绝非玩笑，也意识到邹筠霞可能遇到了难题。

“她现在说不清，正在被调查，涉嫌非法集资。”范枣妮道，“那玩意儿，可不是儿戏。据我所了解，现在金奥通公司的资金账户虽然没有被冻结，但已经被控制了。”

马小乐一听，心里“咯噔”一声，非法集资！现在可抓得紧呢，虽然她的金奥通是个大企业，但也搁不住这么个折腾法。

“非法集资？”马小乐皱着眉头问范枣妮是咋回事。

范枣妮说，邹筠霞在金奥通内部搞企业入股，高回报的，也算是职工的福利，可后来很多职工把亲戚朋友都介绍了进来，邹筠霞没想到后果的严重性，默许了。不过是人都是有对头的，这事让邹筠霞的竞争对手知道了，背后捅了刀子，举报她非法集资。

“我日的，人心险恶啊！”马小乐感慨起来。

“乡里搞的药材种植基地我看也危险，如果邹筠霞出了事，谁还那么热心去搭理你？”范枣妮斜着眼说道。

马小乐还没想到药材基地的事，他为邹筠霞担心着呢。不管怎么说，邹筠霞对他还是非常好的，做人得知道回报，可是他又很茫然，拿啥回报呢？

“怎么不说话？”范枣妮见马小乐出神，又问道：“是不是在为邹筠霞忧心呐？”

“没。”马小乐摇摇头，面对范枣妮的追问只好撒个小谎，“我在想药材基地的事，我琢磨着基地已经算是正常运转了，即便金奥通公司发生了事情不追加投入，至少目前的水平也是能维持的，药材本身还有观光游等收入还能支撑起来。”

“那你的夜市一条街，估计就泡汤了。”

“咋会呢，我觉得邹筠霞是可以投资，但能投资的不只有邹筠霞，再找别人就是。”马小乐说完，表情更为严肃起来，“枣妮，跟你说实话，我对邹筠霞有感恩的心。不管咋说，咱乡那药材基地是靠她操办起来的，那是我的一个亮点业绩，现在她出事了，不知道能不能帮她一把。”

“帮一把？”范枣妮轻声道，“你还是帮她难过一把吧。”

“也是，我帮不上她啥忙。”马小乐道。

“小乐你知道么，邹筠霞跟哪个市领导关系好？”范枣妮伸了伸脖子，很神秘。

“不知道，没问过，不过好像不同寻常。”马小乐道，“以前接触的时候，听过她的口风，似乎很厉害。”

“方瑜！”

“方市长！”马小乐眼睛一撑，“方瑜市长？”

“对。”范枣妮道，“所以说，你就不要想怎么去帮邹筠霞了，方市长如果能保得了她肯定会保，方市长保不了，你马小乐还有啥能耐？”

“嘿嘿。”马小乐突然豁朗了，直觉告诉她邹筠霞该没事，便开起了玩笑，“枣妮，我，我不是中央有人么！”

“屁！”范枣妮撅着嘴，“你骗别人去吧，跟我还装！”

“啥屁啊，就是有么。”马小乐道，“匡世彦呀，他咋说也是国字头的记者吧，沾点央中的边。”

“经济报啊，大哥，专业领域的。”范枣妮呵呵一笑，“以央中的标准来看，不太值钱呐。”

马小乐知道，歌功颂德是记者最擅长的，搞批评报道是记者最威武的，有这两招，一般事情还都能通融通融，不过要解决像邹筠霞这种事情，好像真吃不开。

话说回来，那种事也不太好插手，谁都想洁身自好，贸然插足进去，弄不好还沾一身洗不清的污点。

实际上帮不到什么，精神上还是应该表示的。

第二天，马小乐送走了范枣妮，驾车赶到市里，去见邹筠霞。

“邹大姐，你的事我昨晚听说了。”马小乐直接谈开。

“哦，你知道了。”邹筠霞笑了，有点憔悴，“唉，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马小乐沉默，点了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说：“邹大姐，跟你说实话，现在我很内疚，感觉没啥颜面在你面前晃荡，此刻，我感到了一个男人的无力，很苍白很虚弱，看着你，真感到有股无能的压力。”

这话让邹筠霞抿起了嘴唇，她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马小乐没有看她的眼上，“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知道为啥，只是心里的话，都抖落出来了。”

沉默。

“你那什么一条街大概需要投多少？”几分钟后，邹筠霞问。

“两三百万吧，你要干啥？”马小乐抬头问。

“投资啊。”邹筠霞勉强地笑了，“投资好获得回报啊。”

“拒绝，我拒绝。”马小乐摆摆手，使着劲笑了下，“邹大姐，那事你就别考虑了，先集中精力解决你的事。”

“你觉得我会有事么？”邹筠霞问。

“……不会有事！”

“那我投资还成问题？”

马小乐没有回答，平心而论，他真想接受，不过觉得心里有点虚，不太光彩，像是个骗子。

“那也不成。”马小乐道，“邹大姐，你要投资可以，等你这边的事一切都安顿下来再说。”

邹筠霞抬起嘴角又笑了，说好吧。

马小乐很平淡地和邹筠霞告别，说过几天再来。邹筠霞呵呵一笑，说怎么搞得跟她蹲监狱一样，来探监的？马小乐说怎么乱讲，他来是专门汇报药材基地工作的。

离开金奥通，马小乐找了甄有为，问他和经侦支队的人熟不熟。

“怎么能不熟！”甄有为道，“咋了？”

马小乐把邹筠霞的事说了，甄有为锁起了眉头，说这事不好办，省里都挂号了，他们可不敢大意。

“你跟邹筠霞还有关系？”甄有为很奇怪。

“那不是经过我牵线，她在沙岗乡搞了个药材种植基地嘛。”马小乐道，“我怕出了事，那药材基地就完蛋了。”

“唉，老弟，这事真的是难。”甄有为道，“跟你直说吧，这事如果你是当事人，我绝对会全力去做手脚，可是，邹筠霞就不能了。”他拍拍马小乐肩膀，“你想想，大不了那药材基地的事办不成就是，可如果我冒险去帮她，弄不好我就搭上了。”

“也不是就那么定性了的。”马小乐道，“邹筠霞和方市长关系很好呢。”

“那我知道。”甄有为道，“方市长也找过我们局长，局长正和省厅沟通呢。怎么说金奥通公司也是咱市里的重点企业，地方是会保护的。”

“我觉得，这事的关键在于，邹筠霞并不是恶意欺骗、非法集资的。”马小乐道，“仔细分析下来，应该没有啥事。”

“事实真相，有时和法律真相并不一致。”甄有为道，“现在一切都没有定论。”

马小乐没强求甄有为做什么，因为甄有为说的有道理，他不能为邹筠霞去冒险做手脚。

回去的路上，马小乐有点后悔，觉得应该接受邹筠霞的投资，接受了，现在就可以准备动工了。“装啥伟大！”他拍着方向盘慨叹，“唉，不过也好，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马小乐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做事要光彩！”

马小乐就巴望着邹筠霞早点从非法集资的事件中脱开身，一旦问题解决，就会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回到县城，马小乐刚进城管局大门，办公室还没到，手机响了，是县招商办打来的，说他联系的客商决定要投资夜市一条街了。

纳闷了一秒钟，马小乐猜到是邹筠霞做的。

“邹大姐，你公司的资金不是被控制了么？”马小乐打电话给邹筠霞，开门见山。

邹筠霞愣了一下，笑了，也不多解释，说是私房钱，没在公司账上。马小乐这次没有拒绝，沉默了一会，只是说不会让她失望。

夜市一条街筹备迅速展开。

规划设计的时候，马小乐突出了餐饮，他想让柳淑英回来经营这一块，到时多拿几个门面，做大一点，反正她有经验和能力。

一条街的具体名称，马小乐也稍微作改动，叫“夜市美食一条街”，以餐饮做主打。他觉得这比较贴合实际，榆宁县城太小，真正的购物夜市是开不起来的，能实际操作的，也就是吃吃喝喝，顺带着玩玩，买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