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国做填空
作者:鲤鱼跃跃 | 分类: | 字数: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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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黄河北上
看来是前车终于发现情况,回来找他们了。
陆景元将沙琪玛替给被大人抱着的小女孩,女孩张着小手正要接,突然一阵尖锐的风哨袭来,几发子弹倏的在他的耳边炸开,小女孩和她的母亲应声倒地,一同倒下的人还有三四个。
他们上一秒还满怀欢乐,手里紧攥着糕点,那是他们来之不易的生活。
道奇带着强大的威力冲来,饥民们惊叫着,哭嚎着,丢下地上的亲人,远远跑开。
马中原难以置信的跳下车,冲着来车张开双臂:“住手!住手!”
他挥舞着双臂,泪流满面,奋力向前奔跑着。
天边最后一抹亮光静无声息的燃烧着。
陆景元在他身后,只觉得那片血红很刺目。
马峥不能理解在路上随便打死几个抢食的乱民对两个孩子的冲击。
他们过了临潼,直下渭南,北掠华山,又过潼关,一路不少名山大川,古迹名胜,都没能引起孩子们的兴致。
陆景元一直看着窗外。民国四年的车子不快,但也不慢。车外的景物飞快逝去,他纵目川原,心生无限。
他因着因缘际会,孤身只影,坠入这昏暗的时代,离现实,背骨肉,举目无依,犹如坠到一口看不到底的深井中,计无所出,只能等待救援。
可是,他亦不知又有何人来救援,又有何法能自救?
入夜,四野沉睡,少年躺在大客栈舒适整洁的铜床厚垫上,却始终无法入眠。
饥民们啼饥号寒的哀戚面容和荒野的姿态一直出现在他眼前。
陆景元觉得,自己和他们并不遥远。
他不过是这个时代芸芸众生的一员,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正如他一路行来看到的面孔一样,面露菜色,困苦不堪。
国蹙民愚,置身到这种境地,他堕井而待救,而这万千同胞,又何尝不待救。
马中原抱着枕头,敲开门。
“能不能陪我一会。”
陆景元坐起来:“我也没睡着。”
“你也怕做噩梦吗?”他问。
陆景元没回答。马中原抬起脸,“其实我不怕死人。”
“我见过死人,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我看过我爹杀叛军,一堆人跪成一排,刀片子一挥……”
陆景元揽住他的肩膀:“这跟你无关。”
“是我害了他们……”马中原靠在陆景元的肩上,泪珠断线一般的掉了下来。
粗枝大叶的青海王马峥也终于瞧出了孩子的不对劲,一路安排陆景元跟他聊天,千方百计的想把自己孩子的笑脸救回来。
陆景元心中苦笑,又有谁能救他呢?
马中原虽为少帅,性格脾气难免随了戎马出身的父亲,对身边人也并不客气,有时有种难以接近的骄矜,但毕竟不似他父亲,心思善良单纯,受了这趟刺激,发誓一辈子不会再理他的父亲了。
但孩子毕竟是孩子,等到上了火车,又跟他爹说起话来了。
“你以后不能再随便开枪。”
“不开枪,别人打我怎么办?”
“那,你以后不能在别人不打你的时候随便开枪。”
“我怎么知道他要不要打我?
“……”
“臭小子,老子开枪,还不是为了你。”
“……”
马峥哄他以后不会再这么随意杀人就糊弄过去了。
陆景元冷眼在旁听着父子的对话,摇摇头,真是too young too simple啊。
他置身和他并不匹配的豪华包厢里,正准备离开,一声响亮的汽笛划破了广袤的旷野。
车身微微晃动,提醒着乘车人这是一段不寻常的路程。
陆景元看向窗外:“这是哪里?”
马中原随之望去:“在过黄河。”
陆景元走近窗边,那条奔涌了千万年的大河泛着月光出现在他的眼前。
常言道,不到黄河不死心。
他今既见黄河,其心不旦不死,更是思绪起伏,汹涌壮阔。
他还记得在现代时,有次去西安,因为没有来得及买机票,搭乘高铁疾驰通过晋陕黄河特大桥,身边的秘书急匆匆的和他商量着合同细节,旁边也多是和他一样心安理得享受国家基建成果的乘客。
那时的他没想到,100年前的黄河上,已经横亘了这样一条钢筋铁骨的跨河巨龙,旁边的副官说,这条花了清政府老底的黄河铁路大桥,是官员们苦苦恳求洋大人们修建的。
马峥笑着问他:“娃娃,你不记得这座桥?”
陆景元摇摇头。
马峥一拍脑袋:“哦,对,那趟他陆西霆就接了你的弟弟妹妹。”
说完,看到少年的表情,后悔自己说多了话。
“为什么没接我?”男孩问。
“咳,那谁知道,等到了京城,你问他呗。”
“你不是说,让我找我大伯。”
“你大伯……你大伯也行,你大伯可比你爹混得好,虽说大总统死了,到底是跟对了人,如今是林执政面前一等一的红人,比你那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的老子强多了。”
马中原似乎觉得父亲说话太过直接,叫了声:“爹。”
“当然,你老子也难。”马峥说着,挠挠头,“这么多年,他能活着,就是老天爷没舍得给咱西北造孽。
陆景元越听越不明白,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在他的坚持下,马峥才告诉他,他原还有一对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和他同生活在西北,光绪三十四年,被身为父亲的陆西霆接到京城去了。
他知道自己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这还是马中原在西安告诉他的。
他不知道,光绪三十四年,爷爷派人将一双龙凤胎弟妹送到京城,同去的听差老梁回来后是如何手舞足蹈的说了多久黄河铁桥是有多壮阔。
满脸红皲的男孩问:“有灞桥长么?”
老梁看着他,“嗨呀,你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灞桥跟这比能算什么啊,那可是在黄河上架铁路的,黄河!”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铁路啥样呢。”做饭的老警察头说,“大少爷大小姐才三岁,就坐上火车啦。”
人们哈哈大笑,“你这辈子高粱花子命,和人家少爷小姐命能比么。”
众人刺耳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足足过了近十年,陆景元也终是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脚下这座桥确实比灞桥长,在他心里长了有十倍还多。
火车呼啸着,又是一头栽进了无穷无尽的旷漠。夜幕低垂,星子隐没,大地一片虚空,只有远处错落明灭的三五灯火让人意识到还生活在现实之中。
少年眯着眼睛,回想起,不管是在现代26年,还是在乱世14年的成长岁月,他似乎从没为自己活过。
如今,他被这命运安排上了这辆北上的列车,大概也无法回头。身处这时空交错,对于过去和未来,既是见证者,也是创造者。
陆景元转过身,身后一切的一切,西北帅府、母亲、博九斋、施呦呦、那群饥民,如同一个个幻影,全部消失在了杳渺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