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之年
作者:云尖 | 分类:都市 | 字数:28.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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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坦白未遂
这个澡,夏之寒洗了很久。一是因为身体对温暖水温的依赖,再者就是因为,她不想这样走出去面对磨砂玻璃另一侧的那个身影。
这天晚上的事情,实在超乎了她的意料,也超出了她能接受的范围。这样的亲近,不是他跟她之间应该有的。
可能是太久了,陈嘉华终于不再守在外面,走出了浴室。夏之寒这才轻手轻脚关了水,探头出来,外面放着浴袍和换洗衣物,和一片新的卫生棉。夏之寒感觉脸又烧起来。
出了浴室,身体仍是不舒服的,腹痛较之方才缓解了一些,却仍是痛。从浴室到卧室,一路上她无意识地逡巡着,却没见陈嘉华的身影。
她坐在床上,看到她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糖水。她懒懒地起身,将其端起来,慢腾腾重新坐在床上。杯子壁上的温度很好,暖暖地晕着掌心,让身体又开始回暖。
窗外的夜色很美,如链般的城市灯火已经寥落,却平添几分静谧的祥和。繁华是美,宁谧也可以很美。这样的夜里,容易让人沉醉。
夏之寒看了看手机,又是午夜了。她居然这么折腾了两个小时。她回头再看向窗外,想,这么晚了出去,还能干嘛呢?望望透明玻璃杯里红颜的红糖水,笑笑,又放回到桌上,一把将自己放倒在温暖的被窝里去。
刚躺下,就听见客厅里传来开门的声音。夏之寒眼睛一下子就睁开了,棉拖鞋也没穿,直接就这么下了床来。打开房门的时候,正看见陈嘉华的一个背影,他正好回身关门。
他穿着件休闲外套,很随意的那种,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松松地提着,买的东西似乎不太多。转过身来,见夏之寒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望着他,眉头微微皱着,头发还没完全干,乱乱地从头上一直耷拉到胸前。
“洗完了?”他边问边走向客厅的茶几,将钥匙串扔了上去,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夏之寒没说话,眉头仍皱着,“你怎么就回来了?”眼睛又瞟向桌上那只购物袋,“那是什么?这么晚你出去买什么东西了?”
陈嘉华似乎僵了僵,不知是为她哪一个问题。但无论是哪一个问题,都不是他此刻想听到并回答的。很显然,第一个问题的指向,是她认为他是出去了,并且是出去一整夜都不会回来的那种。他当然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这让他有些愠怒。后面那个问题,则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夏之寒见他不说话,自己已经走上前来,拉开购物袋看了看,手上一顿。那是三袋水晶阿胶贡枣,和数瓶龟苓膏,一瓶当归补血冲剂。
素来冷静的陈嘉华竟有点慌,夏之寒望过来的眼神让她慌,他开始不自觉编借口,“我是下去泊车顺便买的,刚才上来车还停在小区路上。”
显然,这个借口有些拙劣。泊车说得过去,但这么晚有顺便去买东西的么?只怕都没见个便利店是开门的。
“跑了很远么?”夏之寒拿起一袋阿胶枣,仔细看了看。
陈嘉华也不再遮掩,“去药店买的,附近的超市都关门了。不过也没多远,开车很快。看你实在疼得厉害,就去了。”他说着,已经朝洗手间走去。说完的时候,人也消失了。
夏之寒坐进沙发里,望着桌上的东西发了会儿呆,然后才探手过去拿出一瓶龟苓膏,撕开,用塑料的小勺子舀了吃。
那暗棕色的固态物体,看起来像果冻一般,柔软,爽滑,吃进嘴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浓重的中草药味冲进鼻子,伴着凉凉的触感滑进喉管,吃到胃里也是冷冷的。
陈嘉华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夏之寒望着手里吃了一口的龟苓膏皱眉。那样子,似乎颇为痛苦。
“很难吃吗?”陈嘉华一边拿着毛巾擦着刚洗过的头发,一边朝她走过来。夏之寒抬起头时,手里的东西已经被他拿走,连带着另一只手里捻着的塑料小勺也被夺了去。
她不明所以,只抬起眼看他。
陈嘉华望着那黑乎乎的散发着药物芳香的固态软体仔仔细细看了看,然后一手扔了毛巾,拿起小勺舀了一点,放进嘴里。沉吟半晌,眉头动了动,似乎在很认真地品评着它的味道。
夏之寒忽然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那神情,那姿态,都像极了她三年前认识的那个男人,那个在人前冷漠,却惟独会
对她表露情绪,在她眼里冷酷又可爱的男人。她的心又慌了,又开始不听话地乱动了。
“恩,确实不大好吃。”陈嘉华点点头,以示肯定之后,将龟苓膏放回桌上,接着弯身在购物袋里翻了一阵,抓出两包东西朝厨房走。
边走边回头冲夏之寒说了句,“这个应该会好吃点,你等下。”
窗外夜色愈发清冷,霓虹渐弥,还原黑夜漆黑的本色,却让天上的稀疏的星子,更显得明亮起来。为什么她却无心欣赏呢?
夏之寒没穿袜子,刚才太急连棉拖鞋都没穿,就光着脚丫坐在那里,脚触到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细小的绒毛透过脚底板柔柔地骚动着她的心。天很冷,虽然开了暖气但还是有寒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坐在这里,潜意识有个声音说她应该立马起身,冲进房间紧紧关上房门。但她的脚步却挪动不了半分。
陈嘉华端着瓷杯出来,杯子里冒着热气。短短的两分钟里,夏之寒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
她抬起眼看向他,他的脸在杯中升腾起的雾气后氤氲着,眼里竟也带了温柔的光。
“这个比那个好吃!”陈嘉华把杯子递给她,然后顿了顿,“也可以补血!”
夏之寒没有接,她看这近在眼前的瓷杯。红的白的,颜色很漂亮,是红枣莲子汤。红的红枣一颗颗浮在水面,莲子沉沉浮浮,间或夹杂在一起,带着某种诱惑。
“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夏之寒还是问出了口。
她知道自己的心慌不是没有理由的。她曾经拥有过他的好,并安然享受,温情的,体贴的,专属于她的,但那已经过去了,在短暂的半年时间后,就已经不再属于她。而此刻,他的好让她无所适从,让她觉得不习惯。是的,她已经不习惯接受他的好了。
陈嘉华端着瓷杯的手微微颤了颤,脸上淡淡的笑意僵住了,然后瞬间敛去。
“你先喝了再说!”陈嘉华依旧坚持地将杯子递到她眼前,不肯放下。
夏之寒盯着他,陈嘉华将脸别开,手依旧递着。他们都不知道,这样的姿态,其实已经在昭示着两人关系的一种变化。夏之寒不再是卑微迁就,而陈嘉华也不再是冷硬强悍的一方。这样的变化,原因只有一个,但当局者却很少能够及时发现。
智商再高的人,在自己的感情里,也只是个瞎子,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
夏之寒终于还是伸手将杯子接了过去,陈嘉华这才放下手来,走到对面的沙发前,坐下。夏之寒用调羹在杯子里搅拌了两下,还是将它放回了桌上。
两人对望着,是一种宣战,同时也是一种坚持。夏之寒坚持自己的两年来一直奉行的原则,陈嘉华坚持着对自己情感原有的认知。这两种观念,要放下都不是那么容易。
也不知坐了多久,夏之寒觉得脚底心已经冰冷,寒意冲到身体上来,腹部又是一阵酸疼。
陈嘉华眉头一皱,已经起身进了她房间,接着返身将袜子和棉拖鞋拿出来,还顺带拿了件大衣。
“不用了,既然没什么要说的,我就进去了!”见此,夏之寒立马出声。
陈嘉华却按住她的肩头,将她压回沙发,“你自己穿还是要我来?”
夏之寒动不了,只好恨恨地从他手里接过大衣随手一批,脚也往沙发上一缩,一起缩到了大衣底下。
“说吧!你要干什么?”夏之寒边动手边道。看似很随意,但没人知道她的心比刚才跳得更快。
陈嘉华已经坐回对面,却迟迟没有开口。
夏之寒心里一跳,“你不会是……”陈嘉华抬眼看她。
“不会是要离婚吧?”夏之寒接着把话说完。
陈嘉华眼中一闪,却没有立马否认。在夏之寒眼里仿若就是默认。
夏之寒动了动身子,开始叙述自己的猜想,“你终于想通了?但又见我很久没有提起,现在想跟我说又开不了口,所以对我这么好,想让我觉得难受,觉得无所适从,让我自己提出来对不对?”
陈嘉华侧着头望着她,眼里忽然有了玩味,没有打断,似乎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你终于厌烦了我吧?我早就说过,你会厌倦的,呵呵,果然不出所料啊,你看,你现在就熬不住了吧!就算你爱的那个女人你得不到,但你也不甘
心就这样和我拖着过一辈子,你终于想明白,世界上还有其他女人可以找,你完全不必为了自卑与内疚与我耗下去,你也终于可以放弃我的那点利用价值,让你的事业也牺牲一点,让你能够真正解脱了吧!”
夏之寒絮絮叨叨着,眼睛始终盯着那杯红枣莲子汤。她也分不清,自己说这番话的时候,到底是用着怎样一种心情。庆幸,悲愤,好像还有点什么,她品不出来。
见他仍未否认,她笑,“既然这样,那就离吧!反正早晚的事情。哦,不对,应该是早就应该的事情。”
陈嘉华仍是默然,夏之寒将自己更深地缩进大衣里,等着他回答一声,是。只轻轻一个字,她,与他,便都解脱了。
“说完了?”陈嘉华终于出声了。
夏之寒抬起眼看他一眼,陈嘉华刚一触到她的眼神,心一下子狠狠颤了颤,然后下一秒,便又像被泡在了一池春水里。
他站起来,慢慢走过去,蹲身,伸手为她将大衣紧了紧。夏之寒僵着身体一动不动,脸别向窗外。
“小寒!”他叫她。
她不动,也不响。心里像被戳了一个洞,却又逼着自己不去在意。她听见他微微的叹息。
“你就是你想的么?”
“没错,我一直这么想的,现在好了,你也这么想,我们终于不用再互相折磨下去了。呵,多好!”夏之寒接的很快,答得爽利。
话音刚落,脸上有个温热的东西轻轻靠近。陈嘉华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哭?”
夏之寒伸手格开他的手,猛地转过脸来,声音狠狠地,“我哭,是因为我高兴,我高兴我终于可以离开你了!你不知道喜极而泣这个词吗?”可她越这样说,眼泪却流得更多,她也不管,低头就往大衣上蹭。
陈嘉华被她推到一边,望着这样的她忍不住又笑,坐起身又去拉她。
“小寒,别哭了!”陈嘉华又去帮她擦眼泪,夏之寒仍不领情,弄得他手忙脚乱。
夏之寒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鞋也不穿,越过他就往自己房间里跑。还没跑两步,就被陈嘉华追上来,一把扣进怀里。
“你混蛋!”夏之寒挣扎,边哭边骂,“要离婚你还来这套,你简直无耻到家了!混蛋,放开!”
陈嘉华死死将她扣在怀里,任她如何踢打拳脚相向都不放松一丝一毫。这样做不是通过大脑指挥,只是一种本能。他本能地想要抓住眼前痛哭流涕的女人,他怕一放手就真的永远失去了。
也不知闹腾了多久,夏之寒终于没力气了,安静了,任命地被他死搂着。
“小寒……”陈嘉华试探地喊。夏之寒没力气理他。
陈嘉华自顾自说下去,“我说过,我不会和你离婚。”
原本,在陈嘉华的思考中,这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尽管意思是一样,但含义却有不同。果然,夏之寒一听这话,立马从他身上弹起来,看着他的眼里仿佛能射出火来。
“丢开你的仁义道德同情虚伪吧!两年前你就是这句话,现在还在重复这句话,你想羞辱我就直接来好了,干什么总要戴起这副假面具。伪君子!”
夏之寒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但她骂得句句尖锐,丝毫不留情面。
陈嘉华一愣,反应过来,又伸手将她扣进怀里。方才几乎冲动到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在这一刻又如数吞回去了。夏之寒很及时又很不合时宜地提醒了他,以这种尖锐而直白的方式告诉他,他曾经背叛过她,甚至羞辱过她。对于闷在心里的那些话,他忽然失去了勇气再说出来。他没了信心了。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夏之寒已全然忘记再问他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好,陈嘉华也在她愤愤不能泯灭的怨恨中失去了坦诚的勇气。两人各怀心事,思想辗转的,却都是在彼此之间。
那天晚上,夏之寒又把裤子弄脏了,原因是刚才那幕闹腾得太厉害。整理完之后,已是凌晨一点多。她肿着眼睛爬回到床上,仍然感觉不舒服,但睡意却很浓了。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有人进来。她朦胧着眼转头看去,陈嘉华站在门口,只是静静望着她。一眨眼间再看,人影又消失了。
或许是看错了,她翻个身,终于沉沉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