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一世安
作者:缚瑾 | 分类:都市 | 字数:52.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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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错承两世情_第四十七章 来亦来,去难去,数十载的人世游【2】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权晟风再次沉默了许久,我有些害怕,我一直都知道等待的滋味儿,我这十四年都是在等待之中度过的,我并没有觉得等待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有时候在白天黑夜的交替轮回中,慢慢的就熬过去了,天长日久,都成了一种习惯,可我在这一刻,握着手机煎熬着为他一句回答,我突然发现等待是一种撕心裂肺折磨死人的事,即使这十四年,我在追寻和等待中度过,我都没有这样的失落,我怕他拒绝,怕他说“白鸢鸢,你以为我权晟风是什么人,你想叫来就来,你想赶走就走?从你选择跟白唯贤那一刻起,我就不会了。”
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磕磕巴巴的说,“你是不是不愿意。”
“你下楼来。”
他说完就挂断了,我愣了一下,然后跑到窗户那里,掀开窗帘望下去,权晟风那辆熟悉的黑车就在这栋公寓的大门口,我看不到他是否在里面,还是躲在某个无人的角落等着吓唬我,那一刻,我只想哭,他来得太迅速了,我竟然都在电话里没听到他那边开车的声音。
我欢天喜地的拿起手包,然后打开柜子,从里面找出来两件裙子和内衣,连同手包一起塞进了一个大点的皮包里,我走出客房,白唯贤和冯锦坐在沙发上,她笑靥如花的往他嘴里塞着橘子,她看见我先是笑容一僵,然后站起身,“鸢鸢,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问你那些事的。”
我很惊讶,“怎么突然这么说了,冯小姐不是很爱听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白唯贤,“唯贤刚才已经说过我了,我以后都不会再提了。”
我哦了一声,“也不会有机会再提了。”
我说完走到门口,换好了凉鞋正要开门,白唯贤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响了起来,要多阴森有多阴森。
“站住。”
我顿在原地,没有回头。
“去哪里。”
“出去一趟。”
“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我吸了口气,“没什么意思。”
“白鸢鸢,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我对任何女人都没有好脾气。”
我转身看着他,忽然对他这样的脾气忍无可忍了。
“白总,你对任何女人都没有好脾气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你对我是足够暴力了,我要出去你也要管么。”
他冷笑着扭头看我,“我买来的女人,我当然有资格管。”
“首先,赎身是你一厢情愿,我从没要求过,我甚至躲着你躲了很多次,其次,冯小姐回来了,我不碍事么,同一个屋檐下,你们不方便,我住的也不舒服。”
白唯贤盯着我良久,冯锦柔柔的声音喊了他一声,他回过神来,“小锦你先进屋。”
她看着他,又看了看我,“唯贤,你别和鸢鸢急,我不在的日子里,多亏了她照顾你。”
白唯贤冷笑了一声,“你走了七个月,我才把她带回来不到半个月。”
冯锦没有说话,她乖巧的转身进了房间,把门关上,白唯贤站起身,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白鸢鸢,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干什么去。”
我看着他的脸,我一度痴迷,连梦中都是他,现在,当我亲眼看着他和别的女人那么情投意合情意绵绵,我亲眼听着他对我妓、女@妓、女的唤着,那种渐渐在心上的伤疤里撒一把盐的感觉,从皮肤里抽离筋骨剥析血肉的滋味儿,把我那点幻想和眷恋,终于慢慢的变得浅淡了。
“唯贤哥哥。”
我喊了他一声,他忽然愣住,瞳孔在瞬间放大,变得很大很深,他身子陡然僵住,越来越应的紧绷起来,俊朗的五官似乎被什么东西吸附着,往一起聚集过去,最后只剩下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同样笑着望他,那大抵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微笑了,“冯小姐也这么喊过你么,我喊的是不是没有她好听。”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然后冲过来,一把抓祝我的手腕,“你再喊一遍,白鸢鸢你再给我喊一遍!”
他几乎疯了,嘶啸的吼声讲冯锦吓得跑了出来,她看着这一幕,要过来,却被白唯贤那副样貌骇得止住了,“唯贤——”
“白鸢鸢,你他妈聋了么,再喊一遍!”
童年稚嫩的声音,现在已经不复了,我哭了那么久,嗓子沙哑得我都不愿意听,我淡淡的拂开他的手,“白总。”
“为什么我查不到你的过去,你十七岁之前,在任何一座城市都查不到,你到底是谁。”
他眼睛猩红,有质疑,有期待还有愤怒,我只是淡然的望着他,目光从冯锦脸上一扫而过。
“我是白鸢鸢,没有过去。”
“你放屁!”
白唯贤死死掐着我的手,“会有没有过去的人么,你骗傻子!”
他忽然红了眼眶,眼泪就在里面积聚着,我望着,心也跟着一疼。
“到底是谁。”
他声音弱下去,“我最怕知道,她现在过得不好,如果她做了妓、女,我他妈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痛苦得蹲下去,双手捂着脸,我低头看着他蜷缩在一起微微颤抖的身体,眼泪夺眶而出。
好,他记得就好,终于提及了程鸢禾,虽然从没把名字说出口,虽然从没有说一句我还想她,但也够了。
冯锦走过来蹲下,在他旁边,伸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唯贤,你这是怎么了,她是谁啊。”
她仰头看着我,眼里都是不解,我笑了一下,“白总误会了,我是白鸢鸢,第一次见我就被你吓住了,你是把我当成别人了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蹲着,他缓缓把脸挪开,“只是像,对么。”
我嗯了一声,“白总希望我是?可惜,我不是,没那个福分。”
他忽然笑,一连串的笑声,“你跟我进来。”
他说完转身进了书房,我站在门口望着那扇门,愣了片刻,然后越过错愕诧异的冯锦,走了进去,他站在窗户前面,背对着我,静静的站立着,“把门关上。”
我关上门,走过去,和他隔着桌子,“要说什么。”
他深深吸了口气,“我多年前,在阜城,认识过一个女孩,几岁,是我家管家的孙女,管家被人误会偷了三姨奶价值连城的项链,然后就逐出了府,我知道真相,但我说不上话,上面有大哥,父亲又在世,爷爷固执,认定的不会改变,我只能去道歉,带着点钱,在院门口遇到了她,那年才两岁,那双眼睛真亮,小脸像苹果一样,脏兮兮的,我看了她一眼,心就乱了,那时我想,这要是我妹妹多好。”
他说着在笑,我听着在哭。
“后来,我几乎天天都去找她,给她带吃的,陪她玩儿,她可爱极了,就是蠢蠢的,我教她写名字,她学了很久都不会,最后却把我的名字学会了,看着她那么认真的在地上用树枝写下我的名字,我才发现,自己的心哪里是想要她做妹妹。”
他说罢转身看我,在他转过身的前一刻,我已经拭去了我脸上的泪。
“白鸢鸢,第一次见你,你的眼睛惊住了我,你说你叫鸢鸢,我在莞城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花魁有个叫白鸢鸢的,我只当做同名,可直到我见到了你,我就忍不住联想到是不是她,年纪都这样相同,但你不是,你刚才喊我,我沉寂了这么多年的那个角落,的确动了,可我知道,你不是,她绝不会做妓、女。”
我抿着嘴唇,“是啊,她也叫鸢鸢。”
他低着头,望着书桌,手背在身后,“这么多年,最初还在找她,可渐渐也放弃了,世界这么大,她也许早就不想找我了。我派人回过阜城,程家的房子卖了,程家人下落不明,我想也许那个小丫头,早不在乎了。”
我鼻子酸得要命,我低下头,使劲往回憋着那股热流,我真想告诉他我就是,我还想他等他,父母死后,我就想去找他,可我没钱,找人是件多么漫长的事,我连吃穿都供不上,我没法长途跋涉,何况也未必找得到,我未满十七岁就跑出来了,我都是为了找他,可他刚才那句“如果她做了妓、女,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就已经代表了一切,我是程鸢禾,可我也不是当初的鸢鸢了,我只能让他痛心,让他嫌恶,还不如留下这点念想,就这么近在咫尺却相望天涯吧。
“白总不是爱冯小姐么,却还记着别人。”
他抬起头,眸间尽是颓唐之色。
“我的确小锦,小锦很像昔年的她,眉眼不如你像,可那份纯真,那语气和神态,我第一眼见了,就觉得好,可渐渐的,我又不再那么想,每个人都不该做谁的替身,我只努力让自己爱上冯锦,好在,我最终做到了。”
他闭上眼,“我已经把阜城和她,都埋在心底,再也不去触碰了,如果你不一次一次的让我误解,我都不会再提了。”
不会再提了,不再爱了,过去了。
我压住心里的狂乱,耳畔似乎还在回荡着唯贤哥哥说,“我要娶你进门,让阜城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红色灯笼为你陪嫁。”
这誓言还依稀在耳,却真的物是人非。
我恨冯锦,她到底还是取代了我,可我也可怜冯锦,因为她终究也取代不了我。
我不想到最后,做一个丧心病狂女子,为了夺爱,满满的心机,都说我蠢蠢的,我不妨就一辈子蠢下去。
白唯贤坐下,双手撑着眉骨,他沉沉的说了声,“你出去吧。”
我没有应他,转身推门出了书房。
冯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焦急的等着,我在开门望见她坐的那么远的一刻,我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白唯贤会爱上她,如果是我,也许都会趴在门上听听到底我爱的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在说什么,她却没有,而是安静的坐着,这样的纯真,我在风尘中辗转两年,早就没有了,我觉得我咬住牙不肯说出实情真的是对的,和冯锦相比,白唯贤记忆里那颗朱砂痣的鸢鸢,我早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冯锦,却要像得多。
与其看着真相揭露那一刻,白唯贤仍旧拥着冯锦,不如就让我永远霸占着他心里最隐秘的位置,直到天荒地老。
我看着她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门口,她忽然追过来,“鸢鸢。”
我回头看她,“有事?”
“唯贤,让我进去了么?”
我无奈的笑出来,“你进去啊。”
她两只手勾在一起,“唯贤不喜欢别人进他书房,我怎样任性都可以,就是不能在他不允许的时候进书房,我有一次偷偷的跑进去,没有被他发现,但我知道了为什么他不让进,你看到墙上的画卷了么,好像是老相机派出来的,刻在了卷轴上,一个几岁的小姑娘,还有桌上的老相框,后来挪到了客厅,这次我回来看到唯贤又拿进去了。”
我竟然没有注意,书房日夜都拉着窗帘,每次从门口经过,都瞧着里面幽暗极了,更看不到什么。
冯锦见我没说话,试探得靠过来,“是不是唯贤的妹妹?”
我想了想,故作痴傻,“也许是吧,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是么,感觉又不像。”
她自己又把自己刚说的话推翻了,“鸢鸢,唯贤刚才为什么那么激动,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就是我背着他打了他的孩子,他都没有这么愤怒疯狂过,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我以为他从来都不会那么不绅士的发怒。”
我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我忽然想起来,权晟风已经等我很久了,我推开门出去,关门下楼的那一刻还听到冯锦在喊我的名字,我飞奔出去,权晟风靠着车门,仍旧是一身黑色的衣服,他点着一根烟,静静的伫立着,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笑着笑着就哭了,他渐渐蹙起眉头,将烟蒂扔在脚下,“白鸢鸢,你的眼睛是长江。”
我朝着他跑过去,然后在差点扑入他怀里的时候猛地急刹车,他伸手扶住我胳膊,“跑什么。”
“怕你忽然消失,怕我是做梦。”
他浅淡的笑着,脸还是那么硬朗严肃,“在楼下待了这么久都没有跑,现在更不会。”
他把我的包接过去,转手扔进车里,我拉着他胳膊,他的眼睛亮的像猫头鹰。
“待多久了,我打完电话,你怎么就到了。”
他手插在口袋里,眼睛越过我的脸看了看我的头顶,“似乎长高了。”
我被他的轻佻逗得笑出来,他伸手抹了抹我的眼睛,“早晨睡不着,开车闲逛,到了这里,本来想你不找我,我再犯贱的联系你一次,没想到,你倒是比我快了一步。”
我心里觉得温暖,原来他都在这里多半天了,怪不得我早晨起来我眼皮就在跳,我还以为会捡钱,却原来捡了个人。
我笑呵呵的伸手扯了扯他的领扣,“如果我不找你,你找我打算说什么。”
他低眸吸了口气,“告别。”
我愣住,他看着我,“白鸢鸢,我早就说过,我权晟风可以等,但绝不强人所难,如果不需要我,我就走,拖着你耍无赖的事,不是我为人。”
我心似乎被什么戳了一下,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让我感慨万千,上天看来都不肯让我错过,我已经失去了一次白唯贤,我再没有任何精力,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再失去权晟风,可我知道,我早晚还是要失去,我们本就隔阂着太多,我这颗心,就是最大的隔阂,权晟风对我,便是我对白唯贤,需要的时候最先出现,幸福的时候与自己无关,那种滋味儿我清楚,我替权晟风心疼他自己,我凑近他,挨着他的身体,微微掂起脚,争取距离他的脸更近一些,他蹙眉望着我,“白鸢鸢,你是不是要替把白唯贤报复我。”
我摇头,“我现在只是白鸢鸢,和任何人无关,我只是想问,如果你告别了,我又需要你了怎么办。”
他望着我,轻轻靠过来,在我唇边吻了一下,“你知道我会怎么做,不用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