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华想也没想，果断拒绝。明明手里的果子不如肉包那样香气诱人，可只要它是霁凉给的，他就舍不得放开。

紫华一惯善解人意，做五花仙君的时候是这样，落入凡间也不例外。她见罗华勒住果子的指尖泛白，整个人逃避似的躲到霁凉的身后去。

只见，她的视线在霁凉二人的身上来回停留，大脑飞速运转，似乎“看懂”了什么，随即了然笑道：“呵，逗你玩的！这包子本就是给你的，我特意挑的最大的，师弟们都没有，你看我待你很好吧？”

说着，紫华把那袋肉包递给罗华，肉味的香甜直直冲进了罗华的鼻腔。

“我们先走啦！”话音落下，紫华利落地转身。

啪——

很结实的一巴掌拍上了瘦高高师弟的后背，紫华毫不客气：“吃吃吃，你们就知道吃！快走啦！”

微胖师弟赶忙吞咽下嘴里的食物，跟上紫华的步伐，眼神懵懂：“走那么快做什么？不等他们了吗？”

谁知，紫华却反问他：“榆木脑袋，能指望你们懂啥？今夜凝香馆的门口我们还会再见的。”

青石板路上人来人往，听见紫华姑娘说出口的话，有人满脸鄙夷，又有人笑得不怀好意。

紫华可不管这些，她自顾自地逆行，挥手与霁凉告别：“今晚不见不散咯！”

人群中，最属她笑得狡黠。

望着紫华远去的背影，大摇大摆、恣意潇洒的样子，最欣慰的该是霁凉了。昔日那个满眼依赖地扯他衣角的小丫头，终于也是别人独当一面的师姐了。不知怎么，竟有些许忧伤，是对岁月流逝的感叹，还是别的什么，霁凉自己也弄不清楚。

背影渐渐变小，变得消失不见。霁凉又想到了站在他身边的罗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会像紫华一样离自己而去，去追寻属于他自己的生活。

索幸，霁凉孤身一人，早已习惯。

罗华的目光灼灼，叫人无法忽略。他正一脸傻笑地盯着霁凉，双眸宛若清澈见底的溪水。也不知这朵人畜无害的曼陀罗华，又敏锐地感受到了什么样的情绪，他努力腾出两根手指，紧紧抓着霁凉的衣角。

“霁凉，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霁凉笑意浅浅，望着这个纯粹的傻子。他一脸宠溺，又很无奈：“三界之事永恒变化，哪里有什么永远。”

恰巧此时，湛蓝的天空中飘来一朵洁白无瑕的云彩，漫无目的又毫无规律，就连织造它的织女女神也无法预知它的命运。

“走吧！偷得浮生半日闲，总要好好将这水乡风景逛上一遍，等回了天界也好同他们吹嘘一番。”

霁凉握住罗华的手，十分神奇的，他手里的那些果子都不见了！原来果子们都被他收进乾坤百宝袋里，那是仙神专门储存宝物的缥缈空间。

罗华却小心翼翼地将手里那颗又红又大的果子藏进胸口，生怕果子掉了，罗华每走三步便都要摸上一回。

霁凉在心里默默记下，这小傻子可能爱吃果子。而百花族最不缺的就是果子，往后回了落英林，定要给他尝一尝。

……

夜幕降临，今晚却不见月。

沧河城没有宵禁，长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谈价声、欢闹声不绝于耳。日日都是如此，水乡的人们精力旺盛，不知疲倦。

霁凉与罗华再次站在凝香馆的牌匾下，一日过去，淡墨的字迹依旧。昨日来得匆忙，他们不曾细看：原来，小院里还长上了一棵参天古树，仅从它探出土墙外的枝丫可知，这棵古树的主干粗壮，一人不可合抱。

然而，天界百花族遭殃，它也不能免于灾难。将将入秋，古树叶子却已掉个精光。闭眼幻想，来年春至，大地复苏，树上绿叶葱郁，花瓣纷飞；树下美人姿态万千，别是一种人间美景。

抬步进门，今日那接待人的老鸨不在。

二人畅通无阻，直奔舞台后侧的楼梯，行至二楼，一眼就被人发现了。

“霁凉大哥，罗华小弟！”

微胖师弟一见到他们，喜上眉梢。他还刻意压低了音量，挤眉弄眼，迫不及待地招呼他们快些过来。

仅过去一夜，凝香馆里的陈列摆设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红带轻纱，欲拒还羞，似曾相识。在这里，他们还见到了不少熟人，昨夜在台上表演的姑娘，领着锦瑟姑娘来“辰”字雅间的小厮，以及……那个肥头圆肚的男人。

路过男人的身边时，霁凉刻意将罗华拉至身后，挡得严实。他仔细打量了罗华的神态，见他眼底一片澄澈，这才安心。

清浅、锦瑟还有那个着红衣的异域姑娘倒是一个也不曾见着，就连惜金如命的老鸨也不见了踪迹，叫人心生疑惑。

几人在暗处相聚，霁凉直奔主题：“可有什么发现？”

“我们躲这儿有些时候了，却不见一人往这里来的。侍候的姑娘小厮也只往长廊亮灯的那边去，不识路的恩客也不敢来暗处，不曾有走错的。”

“可否确定这些房里空无一人？”

“就是不知里头的情形，才不敢贸然进入。”说到此处，紫华也有些丧气，他们徘徊许久，几次下定决心想直接闯入，都没敢付诸行动。

霁凉了然，宽慰一笑。他的笑很温和，宛若黑夜里的微光，能驱散迷茫与恐惧，能让希望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

“不必顾虑，我自有应对的法子。”

罗华歪头望了霁凉一眼，霁凉正与他们几人讨论应对的法子，不曾注意到他。罗华的眼神透亮，嘴唇下意识地抿着，看上去软软糯糯。他又轻轻拉了拉霁凉的衣角，没有期待的回应，他缓缓收回打量的视线，眼底隐藏了些许落寞。

他漂亮得不像话，也乖巧得不像话。

罗华的眼神扫过几间卧房，嘴里低声数着，少年的嗓音回荡在暗处长廊：“一、二……六。”

“就是这间。”他伸出不曾被霁凉握着的手，指着第六间卧房。

那的确就是昨夜闹事，人群聚集的房间。

他领着霁凉，众人的交谈被迫停止，一行人拉拉扯扯，有些费劲地来到了第六间卧房的门口。

瘦高高师弟吊儿郎当地开口：“我们方才都检查过了，昨夜发生那样的事，他们馆里的人将每条缝隙都堵得死死的，透不出一点光来！”

果然如此！不知这群非人用了什么样的方法，门缝那处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好在他们有霁凉，任他什么妖魔鬼怪在神明面前，通通都得现出原形。只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凌空画出一道符咒，符咒上的文字，是由百花族世代相传，外人都是认不得的。

罗华在心里默默记下符咒的样子，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他是曼陀罗华所化，生来便具有学习百花族仙法的天赋。

昏暗的长廊上，符咒泛着微微的光亮，弱小却很坚定。而那只画咒的手，竟也是白到发光。

霁凉眼皮不动，斜睨罗华。罗华正一脸认真地回忆那道符咒呢！他嘴里嘟囔着，奶白色的脸颊鼓鼓的，空出来的手指还在一旁临摹，格外认真。

霁凉瞧他这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见他已经记得差不多了，画符咒的手指弯曲，而后又猛地弹出。那道悬空符咒得了命令，瞬间飞了出去，牢牢粘在木门上。

罗华的眼神也紧紧跟随符咒，手上临摹的速度不自觉加快。

不只是罗华，初出门派的三人也仔细观察着符咒。不过，他们没有罗华的天赋，全然不知这符咒表示了什么。

符咒无知无觉，无心无情，它不懂活人的情绪，也再不给他们窥探真容的机会。只见符咒扩散开来，缓缓渗透进了木门。

黑夜里就连那道微光也不见了踪迹。

霁凉安抚性地摸了摸罗华的脑袋。

师姐弟三人惊叹不已，他们还从未见过这种可以穿透实物的法咒，当真稀奇。

紫华惊奇之余，心头又一次涌上似曾相识的感觉。尽管霁凉极力否认，她却越发觉得，他们曾经见过，她曾见过类似的符咒，甚至他们还曾有过并肩作战的时候。

可她生来不过十数载，从未出过山门，也从未遇上一场大战。

“不知霁凉大哥师承何人，来自何派？竟懂得如此稀罕的符咒？”瘦高高师弟惯会打探一些“江湖情报”。

这也正是师姐弟三人好奇的。

霁凉闻言，斜睨着瘦高高师弟。他的桃眼透亮，眼底照样含笑，可不知怎的，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狠厉。

将将问出口，瘦高高师弟就有些懊恼了。他自是看明白了霁凉眼底的疏离，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明明是个俊美青年，为何会那般吓人呢？

僵持了一会儿，瘦高高师弟汗如雨下，霁凉却莞尔笑道：“不过是看过几本古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