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瘦高高师弟从法阵中脱离出来，他一个旋身，剑尖直逼活死人。

活死人出于本能地抬臂去挡，碍于另外三人在牵制法阵，它挣扎的动作尤为艰难，只能怒吼出声以示不甘。

它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只懂攻击和防御。

而瘦高高师弟的长剑是门派里的灵器，他手腕发力，锋利的剑尖就已经刺破了活死人的衣裳，剑气挥洒出去，剩余的布料顺势破开，散落成翩翩彩蝶。

活死人露出了胸膛，大片尸斑无规则地遍布其上。

剑气的余波震荡开来，晃得局外人头晕眼花。

瘦高高师弟攻势不减，他的剑尖抵上活死人的胸膛，寒气也渗透进了它仅剩的躯壳中。活死人的吼叫声愈发残忍尖锐，仿佛将要穿透屋顶、刺破云层！

四角阵法中，由于活死人是背对着微胖师弟的，所以他不能亲眼目睹惨烈的场面。可这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竟影响到了微胖师弟，让他握着长剑的手都在发抖。

无端的，微胖师弟的心里生出一股怨念，想要杀人的怨念。

霁凉暗叹不好，急匆匆地捂住罗华的双耳：“大家小心！那活死人周身的怨气流转，任由下去怕是要化身成魔！”

只见瘦高高师弟的眼神微闪，那把将要穿透活死人胸膛的长剑居然刺偏了！

他离活死人最近，怕是已经受到了怨念的蛊惑。

同门师兄弟还来不及震惊，活死人却猛地遭受袭击，肋骨都被这道强大的力量震碎。

吼声惊天动地！

微胖师弟再支撑不住，吸收的怨念在他的胸膛里到处流窜，心里无端烦躁，仿佛手中的长剑有千斤重。

他忽然想起师姐曾经开过的玩笑，竟心生恼火！微胖师弟泄愤似的扔下手里的长剑，随后席地而坐，他抬手扶额，擦去流落至眼角的汗珠，眼神却早已失了焦距。

阵法已破，众人也只能任由活死人逃脱束缚。

“六师弟！六师弟！”幽梦铃的响声能驱散萦绕在心间的迷雾，微胖师弟听到师兄在疾声唤他：“打坐调息，不可丧失心智！”

虽然他的脑袋还是一团浆糊，可他的身体却快过思考，有些人的话早就深刻进骨髓里。他们自小便是一起长大，师兄和师姐都对他很好、很好。

终于驱散了那股来路不明的邪念，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由于微胖师弟提前败下阵来，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受到了怨念的侵蚀。活死人从残破的阵法里逃出，伸爪将欲朝最弱的微胖师弟下手。紫华见状最先反应过来，一脚将它的爪子踹飞！活死人面貌狰狞，狠狠落在地面上，并不想善罢甘休。

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从密道入口处传来，只见原先的那只活死人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凹陷的坑！在它跌落的四周，它的同类一拥而上，个个面色惨白，兴奋待战，皆是衣衫不整的青年男子。

想到这座诡异的凝香馆，想到知府千金的失踪情郎，众人一下子明白了这案子的来龙去脉。

夜黑风高，鬼魅先是迷晕了私奔的女子，而后又搙去她们的情郎。将这些情郎光明正大地关在凝香馆里，夜夜吸食他们的魂灵。待魂灵被吸食干净，他们便无法进入六道轮回，更不会引来鬼差！毕竟鬼魅的心肠歹毒，就连情郎残留在人世间的躯壳也不放过，她就将他们藏在凝香馆的密道内，若不是霁凉几人，这些情郎将永世不见光明。

“那些鬼魅……她们竟敢如此肆无忌惮，当真是什么都不怕么！”

显然，这会儿不是感叹什么的好时机。

这些活死人迎面而上，飞来的爪子比利刃还要尖锐，微微用力就能划破脆弱的衣裳。新来的这批，似乎比原先那只要弱上不少，不过它们胜在人多，而且这些活死人竟像是不知疲倦、不觉疼痛，就算伤痕累累爬起来照样可以战斗！

霁凉不便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他只是小心地将罗华护在身后，然后再轻飘飘地朝活死人堆里扔下几道符咒。符咒没有任何攻击能力，只能短暂地降低活死人的移动速度，为师姐弟们争取喘息的时间。

一时之间，双方打得不分上下。床铺破裂、木桌翻倒，那些精致的摆件也摔得稀碎。

趁此混乱，断了肋骨的活死人竟“顽强”地站了起来，少去肋骨的支撑，它的姿势十分诡异。

活死人却浑然不觉，它激情地舞动瘦弱的爪子袭向瘦高高师弟的门面。

自阵法中突如其来的怜悯，险些害得微胖师弟遭殃后，瘦高高师弟就陷入了无尽的自责。瘦高高师弟始终铭记，他挥剑的初心就是为了维护世间的善意。然而，当善意在心底生根发芽，猛然遭遇残杀，世事残酷得让他动摇，甚至让他不知该如何执剑。

面对残酷的飞爪，瘦高高师弟的第一反应不是挥剑攻击，而是逃避。

可活死人早就不是个人了，它们不会惦念是谁对它们手下留情。一击不中，活死人变得更加残暴，它再次挥爪袭来，瘦高高师弟却已经闪躲不及。

“五师弟！”

“五师兄！”

几人喊得撕心裂肺，企图呵退活死人。

爪风袭至眼前，瘦高高师弟觉得，能在美人如云的凝香馆里了结，这一生也算不留遗憾了。

他果断放弃挣扎，选择生生受下这一爪。千钧一发之际，活死人却没了下个动作，它只猛力掀起了瘦高高师弟的外袍，而后便没了攻势。

仿佛清风拂面。

瘦高高师弟一睁眼，就能看到一位身姿绰约的青年，青年眉目含笑，笑意盈盈。

怪异又矛盾的，霁凉五官魅惑，不像个遗世独立的神仙，反倒像惹人入迷的小妖，可这令人着迷的小妖却有着仙人风骨，凌冽气质。

他从袖中掷出一道强力符咒，符咒轻悄悄地贴在活死人的后背上，暂时化去了它的戾气。

霁凉轻缓地收回动作，他的唇角含笑，淡定自若。

眼神相撞的那一瞬，瘦高高师弟慌忙闪躲，好像个犯下错误的小孩。他突然害怕从那双好看的桃眼里看到的只是责备，那样更会让他心烦意乱，分不清是非黑白。

“师弟，你的心乱了。”霁凉的嗓音是那样的独一无二，却又那么有力量。

他不曾停下抛洒符咒的动作，他的灵力仿佛是无穷无尽的。符咒散落好似落英林里的花瓣，铺天盖地制止了活死人的进攻。

那声“师弟”，瘦高高师弟知道，霁凉是在唤他。

“活死人确实无辜，确实可怜。”说到这里霁凉停顿了一下，他的语调本就很慢，却直戳瘦高高师弟的心窝，“你不忍心，你也确实善良。”

瘦高高师弟抬眸对上霁凉的双眼，害怕的责备并没有出现在里面。他喃喃自语，心里却在低吼：“在这个时候，难道善良就是罪吗？”

“善良从来都不是罪恶！只是你需要分清善良的对象。”霁凉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这具躯壳早就丧失了作为人的理智，它根本就不懂何为善意，你一再忍让，便是助纣为虐……”

符咒挥洒而出，霁凉的周身卷起了阵阵春风。不知何时，窗户被人打开了，月辉铺散进来，落了霁凉满身。

除了笑意，罗华还看见了桃眼里的怜悯，那是神仙才有的疏离的慈悲。

神仙开口了，接着那句未说完的话：“倘若如此，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承受这份善良的后果。”

瘦高高师弟没有做出很大的回应，只是他的拳头握紧，霁凉的那些话，他是真的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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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骇人的寒风吹在众人的颈窝上，让月夜变得更加阴森恐怖。

突然大敞的窗户果然有问题！

一连串清脆的笑声仿若自阴间地府传来，空荡荡地回响。它被寒风裹挟着飘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让人汗毛耸立。

在这嘚瑟的笑声中，活死人深受鼓舞，纷纷咆哮着撕碎霁凉的符咒，随风飘散的碎片似乎更像暗香浮动池上飞舞的落英了。

灵力反噬，可区区这么点对霁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转身而去，寻找笑声的源头，将眼底的慈悲深藏。

撇下罗华一人，霁凉当然是不放心的。将要分开之时，他刻意给罗华留了一道护住心脉的灵咒。

霁凉的灵咒有别于其他人的法咒，十分珍贵。

“注意安全，不要受伤。”一并留下的，还有这么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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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华身为神族罕见的仙花，却空有一身灵力修为，不知该如何释放。

他只能在霁凉每次施法的时候，偷偷学一些过来，学得最熟练的还是那个“无”字符咒，这可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索性活死人的躯体没有活人灵便，罗华躲躲闪闪竟成了全场最悠闲的人。

面对全方面都有所提升的活死人，师兄弟们只能全神贯注地抬剑格挡，不敢再奢求片刻的喘息，更没有精力去找寻这笑声的来源。

那只与瘦高高师弟纠缠不休的活死人也再度袭来，爪子直击他的心口！

这一次，瘦高高师弟没有再让。他顺势矮身，一个旋踢，手脚配合默契，再长臂一伸，捞回先前掉落的长剑，整个动作帅气连贯。

瘦高高师弟挥剑与活死人对峙，法力灌输其中，将长剑浇灌得发亮。

虽然活死人不惧疲惫，也不畏疼痛，可接连的几剑，攻势迅猛，将它逼得节节败退。瘦高高师弟趁机与师兄他们会合，有同门师兄弟在旁扶持，比什么绝顶法器都要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