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凉看起来毫无异常，就像是对仙子的心意浑然不觉，他温声地说：“仙子此言差矣，今日之陈酿不是昨日之陈酿，口味上略有区别。”

霁凉侃侃而谈，状似有意、又或无意：“来日若是仙子大婚，我定要备上一份独一无二的大礼！”

他的眉眼间含着笑意，对谁都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

守在门口的小仙侍将他迎了进去，转眼间便不见身影。

仙子的神情难掩落寞。

“紫华仙子！”来人是一位长相妩媚、声线更撩人的女子，女子站在小院中，朗声唤着仙子，“宴会就要开始了。”

难怪紫华觉得眼前的小仙子眼熟，原来，她们竟生了同一张脸，有着同样一个名字！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让她们在梦境里相遇，让紫华听到了仙子的心声。

“我不过是想要一份与旁人不同的生辰贺礼罢了，就有这么难吗？”仙子的心思漫上了紫华的心头，无比真实又有着实实在在的痛心。

紫华渐渐察觉出，也许这并不是一个虚假的梦境，也许这一切都曾发生过。

周遭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

难怪凡间的匆匆一瞥，紫华就觉得那个飘然若仙的青年无比眼熟。

她大胆推测——自己就是那位紫华仙子，因着某些原因而落入凡尘，忘却前尘往事。

紫华又望向身前那个倔强又坚强的小仙子。

暗恋中的少女似乎早已习惯这种既不亲密也不刻意疏离的态度，很快就能调整好心情。

她跟随着热闹的人群进入宴席，转眼之间就能扬起灿烂的笑容，姑娘朝着身后大喊，活力无限：“我这就来了，凌波！”

紫华并没有跟着小仙子一起过去，她的心中有种强烈的直觉，促使她一定要见一见梦境中的霁凉。

她莫名有种感觉，天界之中的霁凉神君看似无知无觉、无欲无求，可哪怕是在他爽朗笑着的时候，都不如凡间遇上的那个鲜活。

————

仙境寂静，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霁凉的笑声，乍一听好似非常地恣意潇洒。

不大的亭子里坐了两个男人，一个锦袍不俗，一个白衣飘然。桌子的正中央摆一个酒坛，像极了他送给紫华仙子的千年陈酿。

二人推杯换盏，沉默一阵子，那白衣男子率先开口，如同他周身的气质，男子的声音也是温柔的：“仙子……似乎是有些不开心了。”

霁凉抬起眼皮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无奈叹息：“她年岁尚小，不懂情爱为何物。而我……活过那么多年，心中的繁杂与琐事实在太多，我生来就注定孤独。若是答应，她便更要痛苦了。”

“那神君为何不变？”

“变？”霁凉莞尔，那一瞬间好似能窥见他眸中的深沉，“命定如此，改变又谈何容易？”

霁凉叹息一声，仿若自远古传来。

白衣男子也笑了：“神君竟还信命？”

“信！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又怎能不信。”

酒过三巡，不知是醉意上头，还是悲伤涌上了心头，霁凉竟红了眼眶。

紫华听不懂他们的谜语，正欲一探究竟。

梦境却突然开始破裂，白光变得耀眼起来，紫华下意识紧闭双眼。

那边，白衣男子好似听到什么笑话，连笑起来都是温温柔柔的。朦胧之中，他好像在说：“我竟不知，在这三界之中还有能让霁凉神君无能为力的事？”

霁凉不答，那片沉默却又替他作答。

————

再次睁眼时，面前是无穷无尽的黑。

紫华不知前路在何方。

脑海里晕晕沉沉又不切实际的感觉，让紫华无比相信，此刻一定还在梦境之中。

“快走，往前走。”那声音近在耳畔，不知是男是女。

声音直直地传入她的耳朵里，听起来毫无波澜，就像是在例行公事。

因为是在梦境之中，所以紫华知道，这句话不是对着她说的。

果然身后又传来了一道男声：“鬼差大人？”

紫华心里一惊，原来这是来了地府。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平静，语气里全部都是讨好和对未知前方的恐惧：“鬼差大人，这前头是什么？”

意料之中，无人应答。

那男人也没了下文。

片刻后，耳边吹过一阵轻飘飘的风，他们又继续赶路。

紫华的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她终于能够看清那鬼差的模样。面若敷雪，唇若桃花，死水一般的眼睛不起波澜，哪怕是在弄丢鬼魂时。

鬼差领着那只魂魄穿越丛林。

凡间的老人说得不错，地狱果真阴冷，就像夜间孤身一人行走在荒山老林里，悉悉嗦嗦的响声似乎是有毒蛇游过，偶尔还能听到几句孤魂野鬼的嚎叫……

丛林过后，豁然开朗。只是天空还是暗沉着的，叫人无法感知地狱究竟深埋在地里，还是藏匿在凡间。

忘川河蜿蜒幽长，好似连接了天空，河岸边遍布着错落有致的屋舍。居住其间的鬼魂就如生前一般，谈天说地、喜笑颜开。

聊得激动了，甚至还能拔下脑袋当球耍，这是地府的特色习俗，旁的地方都没有。

如同每一座普通的凡间小城，这里集市热闹，生活也井井有条，除了那略带诡异的叫卖吆喝。

“便宜咯，便宜咯，便宜的人脑豆花，香喷喷的人脑豆花，只需要一天的寿命就能闻一口哦！”

紫华心下好奇，这寿命是如何交换，换的又是何人的寿命，没有鬼能替她解答。不过紫华也并不焦急，来日真成了鬼再问也不迟。

“不要买他的，买我的，我只要半天的寿命！”

“你这人怎么做鬼也不讲信用，提前串通好就是一天寿命，怎么还带临时改价！哼！你改我也改！我只要半天的半天的寿命！”

“那我比他的还要少一半！”

……

两鬼争论不休，也不知能不能分出个胜负。

紫华却被他们给逗笑了，不再去关注那场似乎是永无止境的攀比。转眼一看，跟着的鬼魂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

她四下寻找，鬼魂好似已淹没在鬼群之中。

忽然，又一道陌生的男声传入紫华的耳中，男人喊着的却是一个让人无比熟悉的名字：“清浅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