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走路颤颤巍巍的，跟意料之中完全不同。他被卫兵搀扶着，朝向小城的另一头走去，与霁凉二人背道而驰。

……

霁凉知道他们定会与城主再次相见，却没猜到，这次见面竟来得这么快？

边陲之地，小城中的百姓从没有想过，居然也有一天，会有外人专程往这里赶来。

毕竟，北国的城镇，越是往西就越不繁华，加之，它周边的环境更算不得优美宜人。因此，小城里的客栈并不多。

至少，霁凉二人找了大半条街道，也不曾找到一间适合居住的。凡所见之客栈，要么大门紧闭概不纳客，要么干脆就是破破烂烂无法入住。

一时间，二人境地之窘迫，竟都已无法言说。

“霁凉，我们歇会儿吧？”罗华实在是热到不行，汗水源源不绝。

尽管他那身黑色劲装，确实不宜在大太阳底下活动，可还是想让霁凉一探究竟，他到底是不是个水做的人？

霁凉居高临下，望着瘫坐在地上的罗华，言笑晏晏。

那孩子的领口被自己无意识地扯开不少，露出里头最纯粹的白，就像雪山之巅。少年人的胸膛和肩膀不算宽厚，精致的“一”字型锁骨若隐若现，撩拨得人移不开眼。

许是他的双手不太老实，锁骨上还留下几个淡淡的红色手指印，无辜最撩人，引得路过的鸟儿都盘旋不前。

霁凉下意识地吞咽口水？

他自认与罗华之间坦坦荡荡，于是只当是天气干燥，自己也快承受不住了。

霁凉悄悄打了一个响指，裹挟着潮气的凉风迅速吹来，驱散周身的燥热，也抚平心头的焦虑。

“咦？”罗华眼尖得很，听力也很不错，立即双目有神地从地上蹦哒起来，“这是什么仙法，竟这般神奇？”

“只是一个会消耗灵力的小咒术罢了。”霁凉躲躲藏藏、故弄玄虚。

少年却满眼惊羡地望着霁凉，他仔细感受着周遭空气的变化，似乎连呼进的气体也不那么灼灼灼人，当真是神奇！

罗华虽不发一言，可那眼神却分明是在怪罪，难怪霁凉不热，原来是早就用了仙法灵力。

霁凉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桃眼得意地弯了弯：“你若诚心想学，就可怜兮兮地求求我吧，兴许我满意了，就教你啦！”

霁凉的嘴可真是越来越欠，竟让罗华一时间无法回答。

罗华气鼓鼓的，两颊“肿”得像是只包子。他忍不住腹诽：“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求天求地也不求霁凉！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懂得比霁凉都多！”

“走啦！”霁凉顺手掐上少年的脸颊，软绵绵、嫩呼呼的，“再找不到住所，我们怕是要去墙脚破庙过夜了。”

哼，罗华转过脸去不理他。

“乖罗华，就听哥哥的话吧。到时候你就算再不愿，也得求求雨神要他保佑一夜无雨了。”霁凉虽说着求饶的话，可听起来又像在吓唬人。

罗华眼神飘忽，凌霄大殿上他曾见过雨神一面，那是个面目不善的糟老头子，跟霁凉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那还不快走？

没走到几步，就听罗华大喊：“霁凉快看！那屋里头有个人！”

罗华手指前头的一间小屋。

果真如此！

罗华指的那间屋子其实并不大，棕黑色的门紧闭着，门把手也被抚摸得油光发亮。可就在那个不大的门缝里，居然露出一只眼睛。

被外人发现，那只眼睛猛地一惊，眼里饱含敌意又带着不可忽略的恐惧。

初初走进这条小巷时，并不曾发觉。原来，有多间屋子都同它一样，或是紧闭的窗口或是门缝，都露出一只眼睛，他们在偷偷打量这两位不速之客。

好似冰凉的八脚动物爬满全身，沾染上便再难脱离，后背油然升起一股凉意。

尽管，罗华此刻的衣物还是被汗水染得湿漉漉的。

反观霁凉，他却浑然无觉，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摇着他那柄折扇，若有所思地观察。

“快走啦！”罗华拉着霁凉的衣角，急声催促。

冷不丁被人拖拽一把，霁凉的脚步踉跄，让人怀疑是那小崽子的成心报复。

不过，霁凉乐意宠他，就跟随罗华的步伐一起迈出这条小巷。

小巷子的尽头与别处的风光大不相同。

这里应是边陲小城的中心街道，几乎不见百姓住家，更多的是商铺和简陋的酒楼，空气中弥漫的黄沙碎石也稀疏许多。

背后那种黏腻腻的阴冷视线终于消失不见，罗华这才肯慢下脚步：“霁凉，方才他们是在做什么啊？那幅防备的样子，难不成我们还会害他们？”

小跑过后，罗华的额间又沁出不少汗珠，霁凉盯着他被染湿的碎发：“乱世里头人人自危，总是要谨慎些，你不曾经历过，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乱世吗？”罗华还只在话本里见过。

哗啦——

痛快的泼水声在此时的街道上尤为明显，而泼水的小厮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小厮目露恐慌、拔腿就跑，好似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不过，凡体肉胎再怎么拼命，也快不过得道的神仙。

还真是巧了，那小厮跑进一家客栈！

只见霁凉停下摇扇的手，桃眼一眨，再睁开时，已到了小厮跟前。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还要私闯民宅吗？”小厮的质问声虽大，却很没有底气，他用力想要关门，木门也被卡得一动不动。

霁凉的唇角随意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转过身来，继续摇着他那把泼墨山水的折扇。

“兄台此言差矣，客栈不同于民宅，既打开了门便就是做生意，那我们当然可以进门住店。”他朗声道，“掌柜的，住店！”

“话虽如此，但也不行！”小厮似乎是个一根筋的，他口中结巴，反应也不太灵活。

正当呛得面红耳赤时，铜盆儿忽然失手落地，闹出不小的动静，应当也惊动了里头的人。

客栈里传出一句女人的呵斥，骂声回响在空荡荡的大堂：“混账东西，作死呢！”

随即传来的是鞋子拖地的走路声，“沙沙，沙沙”，好不轻松随意。

“老……老板娘。”小厮的语气很是胆怯，神情看上去也很懦弱。他慌忙捡起地上的铜盆，小心翼翼到就连方才质问的勇气都没有了。

“老板娘来得正好。”霁凉越过拦住大门的小厮，直直望向里头的人，“我们兄弟二人打探许久，好容易见到一家开了门的客栈，不知能否住店？”

霁凉格外强调“开了门”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