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罗华的想法与霁凉不谋而合，不免感叹他的算计长远。

在嗅到城中比黑云还要浓密的魔气时，罗华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倘若有散落凡间的五花仙君身处其中，他大胆猜测那人一定已经遇害。

不过，这样的猜想不能实现才是最好。

巍峨雄壮的小城紧闭着，不同于温柔水乡的秀丽温婉，也不像边陲小城的不拘小节，身处北国腹地的这座城池，有独属于它的大气端庄！

然而，眼下却不是感叹建筑辉煌的时刻，这座城池的大门紧闭着，除了缭绕不散的黑气，城墙上黑灯瞎火，没有一人看守，也不知城内是否也是这般景象。

护城河环绕在小城的周围，河水倒映着浓重的黑，宛若一幅泼墨山水，同夜色融为一体。若只是普通的行人路过，说不定还要被那墨泼满一身。

毫无生气的小城，无论它的外围包裹得多么金碧辉煌，内里魔气侵犯、黑烟缭绕，怕是早已腐朽不堪。

可以预见，城中之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然而，从他们决心出发后，二人就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走了。”霁凉拍了拍罗华的后背，在他身侧轻言叮嘱，“进去后，小心魔气聚集的地方，不要上套。”

说罢，他一手环住罗华的腰。少年不小心踉跄一步，就像是他脚步不稳自己跌进了霁凉的怀中。

再抬头时，霁凉就像一片轻盈的花瓣，而他的身体也随着霁凉的力道，轻飘飘地飞越护城河的上方。

黑气裹挟着秋风在罗华的耳边嘶吼，黑气好像愈来愈兴奋了。

稳当当落地，回首望时，离他们最开始站立的地方已过去了几十步远。

没有对比，还真难以发现，护城河的对岸夜沉如水，银辉洒满天的一隅，好不静谧美好，宛若一只漂亮的琉璃盏，脆弱之感油然而生。

面前，紧闭的大门仿佛长了一双谨慎的眼，在看透来人确实有进城的意图时，自动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突然，生出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二人吸进城中，仿佛长满獠牙的猛兽张开了深渊巨口，将他们一口吞进腹中去。

其间，霁凉悄悄施展法术，躲避大门视线，化去身边凛冽的风。幸而在这股强力之中，他的仙法灵力更为彪悍。

果然，霁凉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在穿过城门时，后背的力量猛地增强，胁迫着他们远离大门，往城中走去。那股力量之大，仿佛两条腿都不受控制，越是挣扎就越是难过。

随着二人逐渐远离，那股强力又像闹脾气的小孩般，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害得罗华步伐踉跄，艰难地稳住身形。

一直处在自己的仙法灵力中的霁凉，却是从容不迫、不紧不慢地走进城中来，也许是为了挑逗狼狈的罗华，他甚至还颇有闲心地扇着折扇，毫不吝啬地递给罗华一个得意的眼神。

在某些时刻，罗华显得就比霁凉成熟多了，譬如现在，他对霁凉的“挑衅”视而不见。

————

城内的黑气比起城外更甚，见到鲜活的生人后，更是大片大片地聚集，严密得不透一丝光亮。

他们好像被困在了这些黑气中，就连伸出的手指上都是黑烟缭绕。凛冽的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好像是黑气兴奋地在他们耳边窃窃私语。

明明还不到寒冬腊月，却觉得仿佛走进一个冰天雪地中，连脚指头都是潮湿的冰凉。

“好黑啊！”罗华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却什么景象也没有落在澄澈的眸中。他的心里明明已经困惑地不行，却还偏要假装老练般，摸索着与霁凉并肩前行。

这些诡异的黑气都拥有自主的意识，在听到罗华单纯的感叹时，躁动地异常明显。它们激动地在罗华的身边飞来飞去，穿过眼前，掀起他零碎的刘海，挑拨起他头上一团迷雾的七彩宝石。

死寂一般的黑夜中，只有宝石急促又清脆的碰撞声，让人无端生出一股对“黑”和“静”的恐惧。

无法掩饰的，罗华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明明没有施法，两人却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真的好生奇妙。一只温热的手牵住了罗华微微颤抖的腕子，那只手的节骨有力，就连白皙修长的指尖，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在如此可怖的黑夜里给了他太多的安慰。

“集中精神，这团黑气会不自觉放大人心中的恐惧，千万不要被它蛊惑了。”霁凉的声音好似定海神针，从一团混沌中及时赶来，让罗华震荡的大脑得到暂时的安宁。

霁凉坦荡一生，他的心中并无恐惧，或者，只是这些黑气道行不高，根本威胁不到他。

只要能待在霁凉的身边，便可以得到无尽的安全感。

罗华攀住霁凉的手腕，残存的理智让他无法亵渎神明的肉体，于是，就分出两根手指死死掐住霁凉的袖口，力道之大好像要将两片薄薄的布料捏成一团。

“这是一种魔族的黑烟，它由血池炼化而来，专门攻破活人的心智，使他们或者被恐惧、或者被愤怒的负面情绪占据主导。黑烟再趁机将他们的魂灵吸食，只留下一具空壳！”

霁凉的目光清冷，似乎对黑烟浑不在意。他好像穿透了它们，见到一些若有似无的景象。霁凉当然没有去过魔族，也没有见过传说中鼎鼎大名，专门炼化生人的血池，这些只是他从老神仙的口中听到。

“叮铃——”

罗华一个激灵，自愣怔中回过神来。他突然发觉，耳边清晰可闻的，除了他头顶七彩宝石激荡的撞击之声，还有霁凉腰间别着的幽梦铃铛。

他活跃地动了动腕子，方才真是魔怔一般，只觉黑夜恐惧。

待真正驱散心中的胆怯后，就会发现，原来在黑烟弥散的夜里，其实并不是无法视物。

倘若一个人能战胜心里的恐惧，那么，就连不讲情义的魔物都要忌惮三分。

片刻过后，那团黑气大抵知道了霁凉二人的脾气，软硬不吃，黑气也实在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于是，黑气胆怯地绕着二人，丧失了动力，不敢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