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连只是凡体肉胎，自入夜起就开始奔波，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他全靠胆怯与谨慎撑着，早就累到不行。

与霁凉他们坦白一切后，尽管小连还想努力，终究事与愿违，他还是沉沉地睡去了。

小连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半张脸都埋在臂腕里，他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是与自己的爹爹在梦中相聚，再不用疲于奔命，是真真的好幸福。

困意能够传染，沉静的结界中，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哈欠。

罗华望着那双泛起水雾的眼眸，眼眶也微微泛着红。却见霁凉以指腹轻柔地擦去眼中的晶莹，眼尾那处更加娇嫩，红得能与朱砂媲美。他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罗华，笑得玩味，没有半点想要睡觉的意思。

除了知道霁凉的心中暂时没有情情爱爱，罗华也拿不准他的想法。

“说吧，有什么想同我讲的？”霁凉刻意压低音量，不同于往常的沉静，却格外低沉撩人。

他随意挑眉，好像触动到罗华的心里去，“砰砰砰”心脏跳动个不停。罗华身体里的血液加速流动，乳白色的面颊上浮现出一片不寻常的红。

他本想告诉霁凉，再有这种情况要与他并肩作战，或是以后面对危险时不想跟霁凉分开这么久，再或者以质疑的语气，诉说心中的委屈。

话到嘴边，罗华却先慌张了，语无伦次，最后红着脸扭扭捏捏地问了句：“那会我跟小连先跑……魔物的断手就要抓伤我时，霁凉你用的是什么咒法？当时白光一闪，我好像突然就脱离了牵制，感觉好厉害。”

霁凉一直盯着罗华，不肯放过他面上一丁点的表情变化，亲眼见着红晕爬上了双颊，突然笑出了声。

他挺身凑到罗华的耳边，鼻尖痒痒的，属于霁凉的味道就在眼前，好像春日暖阳，失足坠入了百花繁茂的花园。霁凉的胸口轻轻颤动，姹紫嫣红的繁花随着微风摇曳：“我又不是吃人的恶魔，什么时候连你也这么紧张，还是小连的故事听多了，拿你自个儿当成了他？”

在此之前，罗华竟然不知原来霁凉的眼神可以这么炽热，被他盯着的地方好像都能烫出一块红印来。很多时候，霁凉不止一次地认为，他们对霁凉固有的成见太深，就连他自己的名字亦是如此。

就像霁凉对他的语气从来不会凉薄，始终保持着一成不变的耐心：“那是百花神君才有的法印，名唤‘不离不弃’，也就是，只要百花族还存有一丝的灵力，法咒便会护你一天的周全。”

霁凉说起法咒的名字时，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好像没有察觉什么不妥？罗华却又一闪而过的愣怔。

他从霁凉给的《百花族咒印全记》上见过这道咒法，咒法藏在书中最后的位置，被霁凉额外加了印记。

咒法实施的条件很苛刻，除了要有强劲的灵力，复杂的符咒外，施法之人还必须是百花神君。

当然，最让罗华诧异的，都不在以上几点。“不离不弃”可与百花仙族共生，同时就意味着该咒印一旦施加，无法解除也无法转移对象，除非施法之人身陨，且每位百花神君此生只能结出一道这样的法咒。

必要时可倾全百花族之力护一人性命，这道咒法太过剽悍，也太过珍贵，罗华从未想过霁凉会用在他的身上。

罗华略微迟疑，就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他也不是最初那个什么都不懂就被糊弄的少年：“可是，这是不是不太妥当？”

他的心中隐隐期待，如果霁凉告诉他，因为霁凉想，所以罗华值得，那么他会立即高兴地翘起尾巴，再死皮赖脸地一辈子都黏着霁凉，心甘情愿当他的人形护盾。

尽管罗华没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当然，你值得。”霁凉的嗓音独特，意外染上了深情。

澄明的小鹿双眼如同两汪平静的湖水，霁凉的答话好像一颗沉闷的石子，溅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只是笑意还不曾绽开，他便突然明白，深情只是霁凉惯常撩拨人的方式，他说的是罗华值得……曼陀罗华值得。

原来真的有人连情话都可以讲得坦坦荡荡。

罗华也笑了。

他转身背对着霁凉，无意间拉出些距离来，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力感，就连知晓“不离不弃”时隐隐的惊喜也消散不见。

他伏在八仙方桌上将头埋进臂弯里，不愿再说出别的心思。他的声音闷闷地从桌底传来：“霁凉，我累了。”

不等霁凉回话，他就一动也不愿动了。

好像是睡眠不足导致的委屈，只是单纯地听着也不会叫人多想，他对情感的把控还真是细节。

东方的尽头已经亮了一小半，彩云仙子经过一夜的好梦，重又回到她的岗位上，为凡间的人们送去今日的朝气。

浅浅的微光透过印有曼陀罗华的结界，穿过老旧的窗户斜斜地照进屋内，随之一起传进屋内的还有几声远远的犬吠。

霁凉依旧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烛台，也许是在发呆，也许是在思考什么秘密。

两个毛茸茸的脑袋伏在八仙方桌上，发丝反射着银光，一个呼吸轻缓却心事重重，一个维持不住原本的姿态，右手臂垂落下来，流了满桌的口水。却没有一个人靠近霁凉，转头面对着他。

星子们也不知踪迹，可能被霁凉放回天界去了吧。

好一派安静祥和，倘若时光能够定格，他一定贪心地存下好多时间之轴，就像夏日的萤火虫、冬日的雪花。

“哐哐哐！”急促而又粗暴的敲门声，让罗华猛地惊起。

他回头与霁凉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停下动作准备观望。

“来了！俺家的门都要给你敲坏！”里屋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而又洪亮的嗓音，居然有人从里头把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