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灰头巾同行的女人们面露遗憾，好像是错失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只有灰头巾疑惑不解，她不甘心地朝身后望去，那公子哥方才还在这儿啊，明明是两个那么大的活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踪迹？

趁着灰头巾与棕褐色头巾的女人说话的功夫，霁凉一把拉着罗华便消失在街道上，转身走进由粗壮红木搭起的酒楼里，这才有了琅琅与众人争辩的一幕。

“瘦猴子”的同伴见到主动送上门来的贵客，双眼冒出金光，好像是望到两只待宰的羔羊。

不过变脸的戏码演多了，他们早就没脸没皮。

胖乎乎又油腻腻的脸上立马露出谄媚讨好的笑，他一手撩起桌边湿哒哒的抹布搭在肩膀上，深灰色的店小二服饰上留下一道更深的水印。小二伏低宽大的身躯，摇曳着肥胖的身子朝羔羊们走来，肚子上的肥肉一晃一晃，只是看着他，就瞬间没了食欲。

不过，别看他胖，可他却半点没有一个胖子的迟钝，相反，他的身体非常灵活，身上的肥肉好像流水一样。

“客官，早安！”胖肚子小二十分热情，一句话的功夫便走到了二人的中间，他先朝霁凉躬身行礼，又朝罗华行礼，谁也不耽误。

“嘿嘿，您瞧瞧可有什么想吃的？大堂里有油泼面、酸辣面、拌面、汤面、咸的、辣的、不辣的、不咸的，都是早晨供应，满足您的各种需求，只要您想没有吃不到的，客官您看看要吃什么？”

“胖肚子”一开口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憨厚。

霁凉随意瞥他一眼，唇角上扬好像是来了兴致，喉间却只发出一个单音：“哦？”

“哎哟！小的知道了，像您这样的贵公子，怎么会纡尊降贵坐大堂呢，您瞧瞧我，真不会办事！包厢，只有包厢才能配上贵公子，二位公子，您们请！”

胖肚子看看霁凉又看看罗华，一个笑眯眯的好像很好说话，一个神情有些冷漠，心不在焉，似乎全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胖肚子自顾自话，心里却在偷偷地笑着，这两只羔羊居然还是不会挣扎，也不会反抗的。

他见惯了人情百态，在客人面前伏低做小，早就习以为常。做店小二的，最爱霁凉这样，什么要求也不提。无论品香阁怎么做，都能让他们满意，只是价钱方面……胖肚子嘿嘿一笑，方正他是美滋滋的。

而贵公子们为了不在纨绔公子面前落面子，不论多少金子都是愿意给的，哪怕心痛到牙痒，回家还会挨一顿胖揍。

胖肚子最爱看那出戏，不仅能大赚一笔，还能看到公子哥们慌神无措的神情。既舍不得花钱又得充面子，明明是贵客，脸上却青一阵白一阵地与掌柜打着商量，比街北的蝈蝈斗戏还要好看。

于是，胖肚子的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他自作主张朗声大喊，声音洪亮到整栋楼都能听见：“‘广寒仙居’贵宾两位！”

广寒仙居是品香阁里最好的包厢。

闻言，酒楼里做事的店小二们都齐唰唰抬头望向“胖肚子”，眼冒星火，大抵在心中懊恼，这种好事怎的自己就没轮到过。

就连门外头拉客的“瘦猴子”都忍不住朝声源看去，只见到两个挺拔修长的背影。

只有听说过品香阁里门门道道的吃茶客人，向霁凉投去怜悯的目光，不知是谁家的小公子，光图这一时快活，不顾要遭的罪。

只消淡淡一瞥，霁凉就能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他自在地摇着手中折扇，唇角勾起恣意的笑，真像个叫人恨铁不成钢的败家公子。

尤其他的身后还跟着生得白白净净、浑身书卷气的罗华，叫人好生担心，是做兄长的翘了弟弟的早课，专程带着享受来了。

自己不学好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拉个垫背的。

有人看不过去，小声谴责他。可霁凉偏还有理，翘起嘴角、扬起眉尾的朱砂，下一瞬那单薄的粉唇里就要吐出什么不太好听话。

果然，霁凉一把抓住罗华的手掌，宣誓主权似的：“他是我弟，窑子都逛过了，还怕吃个早茶！”

在场宾客一愣，随即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婚后偷腥、婚前嫖娼的只多不少，哪个不是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发现？头次听说逛窑子还这么理直气壮的，简直匪夷所思。

胖肚子也笑得合不拢嘴，大肚子一晃一晃，看起来好像要脱离本体单独成精。

倒是罗华一声不吭地跟在霁凉的身后，若不是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扣弄霁凉的掌心，倒不能发现他的耳尖红红的，似乎是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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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寒仙居在品香阁酒楼的正上方，进门最最显眼的位置，足足是其他包间的四倍。

红木精制的大门上头刻有嫦娥奔月的图案，云雾缭绕怀绕着仙女的飘带，亲吻她的脸颊，硕大滚圆的月亮之内又雕有一棵镂空桂花树，树影婆娑乖巧活泼的兔子坐卧其下，憨态可掬。

难怪到过广寒仙居的客人都说满意，只是一个大门都做得如此巧思，不免让人好奇，一门之隔到底是个什么天上人间？

胖肚子躬身邀请，面向霁凉二人殷勤地笑着，背过脸去时，又凶神恶煞地指挥下人，从两旁把红木门打开。

里间烟雾缭绕，有白烟猛地从那一方木门中涌了出来，迷住了罗华的眼，入目白茫茫一片，真的像极了在云端漫步。

霁凉凝视着身前那团好像白兔一样的烟雾，摇晃着手中的折扇，将它轻飘飘吹散，再目送它消失在眼前。

凡间一贯流传着天界的传闻故事，似乎对那种无法触及的地方总存在幻想，或是渴望什么长生不老的仙术。

在这方面，他们发挥了极大的想象力，好像神仙的日子多么逍遥快活、多么绮丽绚烂，其实，也就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