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凉装作不经意地扫视罗华，对上那双始终澄明的眸子时，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用最普通的样貌做出刻意的撩拨，看上去似乎不太美妙。

罗华接收到他的信号，二人心有灵犀。

当下罗华就十分果断地说出了他今夜的第一句话，也是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广寒大人，我们既然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您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药吗？”

广寒睨他一眼，选择避而不答。只是顺手将药碗悬浮在空中，从袖口里掏出一把还带着体温的匕首抛给霁凉。

匕首没有剑鞘，刀刃泛着寒冷的银光，剑身上还刻着几朵小巧的桂花粒，也是由小城的工匠铸造的。

“拿上它，就可以动手了。”

霁凉接过匕首，食指在剑柄上摩挲打量。他来回在城主与广寒之间打量，而后定神。他回眸看了罗华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随后闲庭信步般朝着床边靠近。

罗华也足够机敏，二人沿着墙壁逐渐与广寒拉开距离。

“大人，我这弟弟好奇，您也不给解释一下？”霁凉握着匕首，剑尖朝下对向床上的城主，却与身后的广寒闲聊起来。

他做出预备刺下的动作，下一刻好像就要把城主脆弱的脖颈狠狠割穿。

城主趴伏在木床上，侧着脸双目无神，视线越过了将要取她性命的霁凉，落在罗华的身后。

她没有预想当中的挣扎与哀求。

而罗华身后的广寒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高高扬起的匕首，心脏也随着它的高度提到了嗓子眼。

不想，那匕首被轻轻放了下来，垂落在年轻公子的身侧，阻隔了城主充满怨念的目光。

广寒不知道，就在匕首之后，城主的眸子里突然露出巨大的惊异，她错把溢出的眸光当做是匕首反射的寒光。

广寒只听那伪装成卫兵的公子，用着不太符合形象的嗓音，震动的声带好像两只相击的玉环：“大人，这药不喝下去，真的不会有什么影响吗？城主身上的魔气这般重，不会等到她死了便控制不住，要杀了我们吧！”

广寒呼出心中堵着的一口浊气，心跳愈发加快。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霁凉似乎格外热衷于让她忐忑不安。广寒差点就忘了，眼前这位纨绔公子可不如他所表现的那般能被人轻易拿捏，实际上，他们两个的疑心病重得很，都是那么难缠。

广寒一忍再忍，幸而霁凉他们是背对着她的，没有见到她面上的狠毒。于是，她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是驱魔草的汁水，不是魔族人的药。只要等你们杀了城主，我就会将它倒在屋子里，城主身上的魔气没了寄生，又遭到驱逐，自然会消失，你们也就安全了。”

事到如今，广寒还是拿他们当成可以轻松哄骗的傻子，不肯实话实说。倘若她端进来的不是魔族人的药，当时那只血魔又怎会在闻到熟悉的味道后，露出一脸沉迷的痴相，轻易放他们进来呢？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霁凉猛地回头对上广寒的眸子，那双一向含笑的眼里既充满了高深又赋予了攻击性，是她从没有见过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直都是只被人拿捏住七寸的毒蛇，玩弄于股掌之中，还拼命地吐着蛇信子强装淡定。

剑拔弩张。

装有“驱魔草”汁水的药碗依旧悬浮在空中，此刻它倒是成了最悠闲的存在。

广寒背过手去摸上她的弓箭，面上全是小心谨慎。她这才注意到，霁凉二人站在城主的身边，三对一的局面，不知何时自己居然就被孤立了。

小院外，怪物起伏的吼叫声不绝于耳，而寝室内的反抗对立却恍若与世隔绝。

广寒难以置信地紧盯着他们，脑中飞速思考该怎样逃生，或是继续糊弄，或是直接撕破脸皮？

她的身体紧绷，只知道暂时还不能打破双方之间短暂的平和。夙愿没有达成，终究是寝食难安。

“广寒大人……”霁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坚定，周遭的空气如有实质，满满的全是压迫感，“您在撒谎！”

本来温润的嗓音，此刻却叫人如坠冰窖，四肢一下子凉到极点。

霁凉的身形很快，只见银白色的亮光一闪，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尾音犹在房梁之间游荡，那匕首却抵在了广寒的心口。

就这么一会儿，广寒考虑过许多，却从未想过，霁凉的身手竟这般快，快到她好像被牢牢地钉在地面上，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匕首上渐渐渗出了星星点点的红，用广寒的鲜血为刀背上的桂花粒着了颜色。

霁凉终究还是心狠，他将锋利的刀尖扎进她的心里头。尽管，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与昔日并肩作战的伙伴——百花秘境最忠诚的守护者，有了立场上的不同。

“讲了这么久的故事，也该有个完结吧。去！”

话音落下，几点星子从霁凉的袖口中飞窜而出，瞬间照亮了寝室的角角落落，恍若连带在场的几人一起，通通坠入了银河。

好像夜空中每一颗星都有自己的专属方位，关键时刻，霁凉的几颗零落星子也分别对应了不同的阵眼。

广寒动作迅速，欲与霁凉拉开距离，匕首顺着她的力道又残忍地往肉里扎上几分，最终她一咬牙，生生将匕首抽离。

现实的广寒通晓百花阵法，凡间的冷兵器只能伤她肉身却不致死，尽管血淋淋的肉洞已经把她的盔甲染红，从并拢的指缝里渗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鲜血，以及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魔气。

她警惕地望向周边的星子，用另一只手上的弓箭毫无章法地费力挥打，试图扰乱它们的轨道，然而效果却不甚明显。

星子们明暗闪烁，身形若隐若现，倒映在广寒的眼睛里，本该是俏皮可爱的，却见一条裂缝从她的光亮处破开，绝望越裂越大，最后占据了她的整个眼眸！

这些星子究竟是什么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