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二人又回到了一品阁的附近。这里人来人往的，还真是个好地方。

距离那酒楼不远，乌压压的，里三层外三层聚集了不少的人。

人群热闹非常，时而一阵唏嘘，时而满堂喝彩，如此矛盾反复，不禁让人好奇起，那人群里头的摊贩究竟做的是什么生意？

从霁凉二人的位置望去，只能看见一排排的木架，最上层的木架上整齐地挂着几只通红的灯笼。视线穿过交叠的后脑勺间的空隙，会发现，灯笼下方悬挂着的不是流苏，而是写着红底黑字的纸片。

原来是中秋节的传统项目——猜灯谜！

霁凉淡淡一笑，今夜他着实是开心的。

每年的中秋之夜，天界也是有猜灯谜的活动，那些顽皮的仙子早早守在含英殿门口，非要分出个胜负来。看着罗华兴致勃勃的样子，霁凉心想，天界来年的猜灯谜定要带他去玩玩，尽管那些文字越来越佶屈聱牙了。

“走过路过进来瞧一瞧咯！好吃的桂花糕、桂花藕粉、桂花丸子，您想吃的，应有尽有！”一品阁的店小二们仍在卖力吆喝着。

上至八旬老人，下至七岁稚童，全在他的招呼范围之内，见了一个，一个也不肯“放过”。本就不算热的夜晚，他们那简单质朴的衣服上竟是深一块浅一块的，好似淋了雨一般，时不时还要用袖套擦去额间的汗珠。

忙碌的身影却显得与整个小城格格不入。

“诶？二位公子留步！我们早晨是见过的，广寒仙居，公子们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飞窗而出，真真好比仙人下凡呐！”那胖肚子笑得满脸褶子，无不殷勤地称赞，也不知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豆大的汗珠斜斜滚入他的鬓发，那人随手一抹，倭瓜一般的面颊上水光光的，看起来好生油腻。

霁凉驻足不前，夜晚的一品阁又是另一种风景。

每层阁楼上都挂了一对鲜红的灯笼，数第一层的最大，上书“一品阁”三字，龙飞凤舞，好不恣意洒脱。楼间，油灯大亮，好似小城里的一颗璀璨明珠，虽然俗套却夺目耀眼。欢声笑语，阖家团圆，祝酒之辞不绝于耳。

不经意的，就让人想离这凡尘的烟火气息更进一步。

胖肚子很懂察言观色，他虽不能透过霁凉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准确地知晓他心中所想，却就是这个驻足打量，让胖肚子瞧见了一堆金光灿灿的元宝正摆在他的面前。

随即他又露出一个更为谄媚的笑，弯腰做出恭敬邀请的姿态：“公子还是老样子？”

垂眸对上胖肚子眼里的精明世故，霁凉会心一笑，并未作答，而是转头看了罗华一眼，像是询问他的意见。

罗华远眺漫漫长街，喜庆的花灯一直延伸出去，照亮了好远好远处的黑暗，平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波澜。

他转而拉着霁凉大步走进酒楼中，喜滋滋地开口：“好啊，你们的桂花藕粉做的是真好吃，今日早晨我还没尝够呢！”

“公子您说的是！”胖肚子满口附和着，又抬手擦去面颊上的汗珠，朗声喊道响彻屋顶，“广寒仙居贵客两位——”

……

二人只在一品阁吃完这顿悠闲的晚饭，便要同小城的繁华做最后的道别了，一个个鲜活的人将彻底离开人世，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连活过的痕迹都要淡去。

不免令人唏嘘不已。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的口，他满眼眷恋地望着天边那一道如梦似幻的白光，朗声大喊：“城主大人！我们来生再见！”

声音划过长空，穿透到耳膜里。原来，城民们一直都是知道的，彻夜的欢快后，他们便要去到那无尽的黑暗中。地府幽冷，却又好像无所畏惧。

紧接着，有无数人看向周边那些少数的浑身泛着白光的人，或是自己的父母、或是子女……个个眼含热泪，露出比抱头痛哭还要令人难过的笑，多少的不舍与留恋全都汇成一句：“我们来生再见！”

来生还能再见吗？谁也不知道。倘若阎王爷有心，他们该是还能见面的吧……

————

净化阵法爆出的强劲白光，比进入幻境时还要刺眼几分，广寒想尽了逃脱的办法，最终却依旧落入法阵之内。

“广寒姑娘，你莫要挣扎了，阴风鬼爪是不会听你使唤的。”罗华好心地提醒她一句，却见她一动不动的，没个回应。

似乎是疯症发作之后，广寒也精疲力尽了，她目光呆滞地蹲坐在地上，黑烟魔气蔫巴巴地将她包围，好似再无反抗的动力。

净化阵法已进行到最后一步，广寒仙子浑身上下遭魔气浸染最是严重，霁凉须得将五感摒弃，才能全身心地完成净化。

他食指微微一动。

门外地阴风鬼爪收到命令，拦人的工作做得愈发卖力起来，只要有试图接近屋内的血魔，它们便笑得猖獗，阴森森的白骨一拥而上，虽要不得血魔的性命，却也把它撕扯地血肉模糊，嗷嗷大叫！

霁凉盘腿而坐，阵眼处的星子受他召唤逐渐将阵法的空间进行压缩，很快便只将霁凉与广寒二人圈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了。

罗华知此时正是关键时期，不能惊扰，转头与身后的城主眼神示意，便自觉当起护法的角色。

他就这么一直盯着霁凉，好似能把他看出一朵花儿来。

时间逐渐流逝，好像海浪拍打在沙滩上，一下一下地，浪声平静，荡涤海水里的沙粒尘埃。

“什么人！？”

罗华心里惊呼，余光瞥见一团黑漆漆的影子从大敞的窗外一闪而过，猛然生起不祥的预感。

正要转头去细看时，却又不见了身影！

罗华害怕霁凉遭受到外界的惊扰，抬手于空中留下了一张字条。字条悬浮漂泊于小屋之间，上头金光闪闪，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五个大字：“我去去便回！”

其实，他若是能多交代一句，关于看见了黑衣人的事，会不会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