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藏在五花仙君体内的魔族怨念一定不会自行消失，从这几趟的经历来看，这点是毋庸置疑的。甚至，随着怨念埋藏愈久，越像一个不定时的危机，随时都有可能从背后捅刀。

显然，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替白鹤消除了怨念。不过，丹炉一事确实可以安心交给白鹤。

“总觉得合安国的一切，解决得太过顺利。”霁凉凝视虚幻若有所思，橙黄色的阳光落在眼睫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直觉这里的事尚未完结，或者说心里惴惴难安，预感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果然，话音落下，白鹤的嘴唇一张，还未来得及吐出一句调侃的话，巨大的意外就率先降临。

通灵法阵中，传来了天界的召回密咒。

霁凉一愣……

双眸逐渐失神，桃眼却依旧是那么摄人心魄。他的脸色陡然变得凝重起来，紧抿着凉薄的双唇，完全没有惯常的笑意。

密咒的字迹十分潦草，分辨不出是谁在情急之下书写的。仅有“速回”两字，并没有附上多余的解释，唯一可以断定的，是天界的情况十分危急！

霁凉来不及猜测细想，与白鹤仙君匆匆对视一眼，白鹤显然也是同步知晓了天界的密咒。当下，丹炉与天界都迫在眉睫，万不可拖延。二人顿时心照不宣，决心兵分两路，待白鹤解决完丹炉之事，便即刻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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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斜，橙黄色的光芒穿透云层，织女仙子铺上提前织好的云锦，留给人间今日的壮丽。

阳光落在冬日的枯枝上，被割裂成了千份万份，却依旧是那么的光芒闪耀。

霁凉毫不避讳跪倒在一地的凡人，或者说他早有解决的对策。指尖微动施了一个术法，口中喃喃低语，那浮华剑就同来时的一样，莫名穿破了虚空，消失在众人面前。他也故作姿态地掸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奔向天边的那处霞光飞走了。

国君伏在臂腕间，偷偷地抬眼去看，竟看得有些呆愣。

霁凉身边环绕了一圈浅色的光芒，不同于国师的玄衣上反射出来的紫光，眼前这个显得神圣而又庄严。

他的神情冷峻，眉眼间凝结着化不开的愁思。明明与之相隔很远，却能看见他眉间的朱砂和眼尾的浅红，桃眼无意间凝望虚空，那股忧郁深邃，摄人心魄。浅樱色的薄唇自然闭合，像利刃一样。

晚霞为他镀上一层金色，淡漠疏离、不可侵犯。

初冬的凉风刮过面颊，有些刺刺的疼，他居然就这么凭风而起！

不止是国君，从指缝中偷望的群臣大惊失色，大张着的嘴巴吞没了今日最后的阳光，连假模假式的遮掩都来不及去做了。

“呵。”白鹤的鼻间发出一声轻笑，却不知为何，一向彬彬有礼的他，竟然心生嘲讽。

他轻蔑地看了国君一眼，原来白鹤仙君也可以做到这般纯粹的、不夹杂任何情绪的讽刺：“陛下可还满意吗？”

国君立马吓得躲到孙福全的身后，颤颤巍巍地埋头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蜡黄的脸居然都失了颜色，变得惨白兮兮，仿佛是瞧见恶鬼一般，眼神毫无聚焦，口中仍旧不停歇：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神仙怎么能杀人呢？”

他一边说一边抖，连带着孙福全也在颤抖。

孙福全一言不发，年迈的身躯挡在国君的面前，看上去似乎很是忠诚。

白鹤逆着斜阳，高大的身形将地上的两人全部笼罩在黑暗里，叫人注意不到他面上的细微变化。

“你师父不是我杀死的，是他自己，都怪他神机妙算、泄露天机，惹得国师不快，对，是国师，是国师痛下杀手，哦不，应该是那只该死的鹦鹉杀害的……”

国君说得语无伦次，嚎哭着期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只是他心中愤慨，将责任全部推卸给死掉的国师。

然而他的理由牵强，怎么也都摘不干净。

国君在合安国威风多年，谁人见他不是卑躬屈膝、三叩九拜，他肯定从未预料过自己的结局。

一国之君贪恋人间，竟哭得跟条可怜虫似的。

说来真是好生讽刺。

国君求了一辈子长生不死的仙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国师一起草菅人命、害人无数，却在见到真正的神仙时，惊慌失措怕得像个偷鸡贼似。

他分明就是色厉内荏、欺软怕硬。

所谓长生不死的夙愿，也不过如此！

白鹤的视线划过国君的脖颈，轻飘飘地径直越了过去，似乎是见到什么令人作呕的污秽。

国君与国师一起狼狈为奸，事已至此，分出是谁害死了师父真的还有那么重要吗？

霁凉走后，原先他站的位置上凭空结出一朵虚幻的曼陀罗华来，洁白纯净，柔光温和，正如白鹤第一次飞升时见到的天界。他脚步轻缓地走了过去，夕阳的余晖洒在了懦弱之人的身上。

这下子，国君更是躲在孙福全的身后，一丁点的阳光都触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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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也抬手向着曼陀罗华里注入灵力，法咒顿时生效。宫宴的周边变得扭曲起来，天空仿若一颗硕大的橙红晶石，霎时间四分五裂，折射出千万道七彩炫丽的光。

这是霁凉神君的特权，众人对此却一无所觉。

掉落的枯枝随着自然的冬风漂浮在绚丽的光照下，长胡子的文官将震惊尚且挂在脸上，桌案上打碎的杯盏欲坠不坠，乌鸦振翅却将残破的叫声吞咽回肚里……在此方天地之间，唯剩下白鹤仙君还能自由活动。

时间短暂的静止，而后又迅速回退。宫宴恢复成最开始的模样，不知逃窜到何方的歌女舞姬重又登台，艳丽的长袖舞动，好似水面上溅起的花儿。

觥筹交错间，国君与众臣闲话政事与家常，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没有国师与血魔，没有霁凉，同样没有那段离奇遭遇的记忆。

白鹤仙君的身形隐匿，放眼望去，满座的群臣中却还是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干净整洁的粗布麻衣，中等身材、中等样貌，略微佝偻的身躯，究竟去了哪里？

只需三枚铜钱和一双豁达睿智的眼睛，就能算尽天下之事！他为何从不算一算自己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