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完美的主角出场。”

“……….”

雾气消散的一瞬间，祈墨的目光从剑挪到了眼前这片琉璃丛林，旋即愣住了。

她的双眼慢慢亮起，好像有朝阳从瞳孔中升出，鬼影被她那副充满希望和狂喜的神情弄懵了，出于反派气场要求，袖冷哼一声，啧道，“又是元婴。”

鹿穗耳朵一动。

“三洲何以退化到这种地步，无圻铃的碎片，竟被你们这种乳臭末干的小丫头拿了去?”

祁墨不理池，长剑入鞘，抓起鹿穗的手，另一只手捏碎药丹洒在上面。

“把东西交出来，”鬼影道， “活人进入不渡境只有死路一条，哪怕是大乘期的修士也如此，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若是乖乖配合，兴许还能少些痛苦。”

祈墨还是不理。

“袖在说什么?”

鹿穗盯着祈墨垂下的睫毛，皱眉，“师姐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祈墨的手捏着药粉匀速洒下，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冷静点，配合我。”

鹿穗：“………”

话是这样说，可是她未免也冷静的有些过分了。就好像……专门为这个地方来的一样。

“这里是人鬼交界的通道，”祁墨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敲在鹿穗的脑袋上，和鬼影打斗没有晕，被恶灵撕扯没有晕，这些字却如同长江流水倒灌，冲的她晕晕乎乎，张口结舌， “你身上有世界上唯一能连接通道的神器无圻铃碎片，所以才会被拉进这里。”

祁墨转身，对着鬼影朗声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她毫不掩饰，指尖捏出一片黄铜碎片，赤堂堂展示在鬼影面前， “你想要这个碎片，对不对?”

碎片泛着极普通极淡的光泽，鬼影身后的红点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刺激，红光顿时激增，伴随着高低错落的绝望尖叫： “无圻铃——””抢过来!抢过来!” “杀了她!!”

“急什么,我有说不给你们吗?”祁墨不紧不缓，状态突兀的就像在战争中来作客， “咱们好商好量，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这是何必?”

“商量?”鬼影冷笑，“小姑娘，你搞搞清楚，没有完整的无圻铃，活人在不渡境只能进不能出，你们已经是瓮中鳖，砧上鱼，魂魄会渐渐迷失在这个地方，最终死路一条，凭什么和我们谈商量?”

“只要杀了你们，”鬼影阴鸷， “拿一个碎片还不是轻轻松松!”

话音未落，恶灵于半空中凝聚成一片深海漩涡，无数尖啸融汇，最终化成庞大刺耳的音波，利刃一般横扫过去。

祁墨毫不犹豫，抵君喉直立插在地上，掌心用力握住剑刃，单膝跪地，一路滑了下去!剑与主签订血契，祈墨要唤醒剑灵，故而以血祭剑。

无声轰动中，剑身吸收了鲜血，泛起灵膜，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上面破土而出。

千钧一发之际，抵君喉剑灵托出人形冲天而起，剑灵无性无衣，通体金光，抬手挡住音波，灵力相抵，气波向四方扫荡而去。

祁墨望向剑灵，眸子里燃着星火。猜对了。

早就察觉，抵君喉剑身中藏着一个活着的灵体，会回应，会观察。

剑灵托剑而生，就像依托□口的魂魄，倘若在人间，是决计无法脱离剑体独立的。所以在山下学堂的时候，哪怕再看不惯祁墨拿其他的剑，抵君喉的剑灵也没有显形。

但是在这里不一样。

此处是人鬼交界，魂灵迷失之所，活人避之不及，却是千千万灵体依存的地方。剑灵在这里，是她们的最佳武器。

一旁的鹿穗看着祈墨眼里闪着光的样子，垂下眼睫。

师姐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思绪再度翻回，在那一场时寂临时安排的阵法考核中，鹿穗被魔物咬伤，躲进草洞之后看见了祈墨。她听从祈墨的建议用灵力压制黑气蔓延，两人跟着魔物行踪线索，一路与四面八方的魔物厮杀，终于在太阳落西以前发现了阵眼。

来不及高兴，因为她们很快意识到，阵眼不止一个。鹿穗年纪小，却已经研读过阵型大小书籍，当下就认出来，这是一个子母阵。

所谓子母阵，即阵眼有两个的特殊阵法，子阵眼和母阵眼。

这两个阵眼的结构极为巧妙，一环套着一环，好比一个精心设置的机关，互为开关，必须由一个人对着其中一个阵眼源源不断地输入灵力，另一个阵眼才能启动，从而出阵。

意味着，在这两个人中，必须有一个人愿意付出牺牲待在这满是魔物的阵里，另一个人出去，从外部寻找破解的关窍。

师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当时的鹿穗绞尽脑汁，她和祁墨不能说势不两立，却实实在在谈不上相互信任，一旦去到外面的人有心，随时可以拖延时间，利用阵法耗死阵中人。

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这是一场关于同伴信任的考验，但对于同为亲传的鹿穗和祈墨来说，远不止如此。

鹿穗没有说话，祁墨也没有，两个小孩守着阵眼沉默而立，直到天色渐晚，伤口周围的黑气愈发严重的时候，鹿穗终于开口了。

“喂。”

她的声音很虚弱，也有些急。

“你去，打开子阵眼。”

两个小孩子都是常年在山中修炼，没跟人打过交道，思考还没构成迷宫，所以话都说得不弯不绕。

正常人听了都会不舒服，但祁墨只是春了她一眼，就转身走向子阵眼。

夜幕夸张地笼了下来，黯月高悬，大地成了一片黑色的海洋，海面上漂着几片浮光。祁墨在阵眼前两脚站定，抬手，眼睛都不眨，放出了自己的灵力。

后来鹿穗无数次回忆起，试图理解祈墨的想法。

年复一年以后，她才终于在某个瞬间顿悟：祁墨大概从没有想过谁出去谁在里面的道德信任问题，对于她而言，需要的只有一个要求。

只要鹿穗开口，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那是并不利于她的选项。这并不是针对鹿穗，而是在祈墨短暂的人生中，对待事物的标准就是如此。她没有自己的需求，当别人给她一个方向，她就会毫不犹豫往那个地方走。

有些人看上去浑身都是刺，可是对于自己的命运，却像一只温顺的猫，叫都叫不出声。高昂的嗓音将鹿穗从回忆中拉回，祈墨背对着她扬声， “动手!”

剑灵在半空中化出一个飘逸的短小人形，金色长发吡张，化作一道利刃冲着鬼影身后漫天恶灵刺去，轰然震动中，时间静止一瞬，下一秒威压浩然铺展，恶灵在轰动中四分五裂，发出震耳欲聋的痛苦尖叫。

剑灵放出灵力的刹那，鬼影隐隐浮现出五官的漩涡脸要时就变了，袖猛地回首，如果有瞳孔，那么此刻应该是在地震，祁墨只听见被不可思议又充满愤恨的嘶喊：“———抵君喉?!”

祁墨心里一凉。

尽管她对此早有预料，毕竟梦境中明明白白显示，原主曾经来过这里。来过这里，做了什么,惹了谁，产生了哪些牵连，这些都是未知数。不过从鬼影的口气中看，大概是没干什么好事。

“祁墨在哪?”

鬼影咆哮着和抵君喉剑灵撞上，空间因为灵力和黑气的强烈挤压而变形，祁墨带着鹿穗匆匆后撤，慌乱之中，她的脚跟碾到地面上一截掉下了琉璃断枝， “咔嚓”一下。

唉———

祁墨捂了下耳朵，猛地回首，身后空无一物，唯有黑洞洞的长路，绵延至漩涡和丛林衔接的天边。

“祁墨在哪?!”

鬼影杀红了眼，全然没有注意到站在地面上的祈墨“本尊”,疯了一样和剑灵交锋。只看见半空中几道交错光影，庞大的灵流轰然炸开，气劲掀翻无数琉璃植丫，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那一刻，耳畔再次响起无数细小的回声。不是幻觉，祁墨脸色一变，定睛看向地上那些断枝。她犹豫了一下，弯腰捡起一根，贴到了耳朵旁。

“师姐!”鹿穗失色，这地方实在太诡异，这些树枝来路不明，正常人避之都还不及，她竟然就这样直接捡了起来!

祁墨长指放在唇边，眼神凝住，“嘘。”“….…”

头顶，剑灵和鬼魂的打斗不死不休，巨大的动静响彻整个琉璃丛林。祁墨屏息凝神，专心致志，周围的一切都在五感中褪去，只剩耳边这根透明的树枝。

最开始，是一点清脆的摩擦。

渐渐地，祁墨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那声叹息又慢慢放大，终于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在这。"

“啪嗒”一声树枝落地，祁墨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忽然摸住了鹿穗的手。

鹿穗：?

“关于人鬼交界，你了解多少?”祁墨看着她，“都告诉我。”

鹿穗摇摇头，模样很老实：“自古以来，只有人、鬼两界，未曾听说这两界中间，还有什么交界。”

“……”

“难道你重新认主了吗?剑灵!”

鬼影步步逼问，每一个字都咬得令人心悸，剑灵沉默不语，动作一招比一招狠厉，手臂化剑，直直刺入鬼影咽喉!

祈墨看着鬼影周身黑气异常波动，不详的预感袭来，她来不及阻止，只见鬼影猝然握住刺入咽喉的剑灵手臂，没有实体的身体发出狰狞的摩擦声，灵力流动要时变向，祈墨敏锐察觉不对，大声喊：“离开袖!”

已经晚了，剑灵底端被抽散，鬼影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死死扣住剑灵，试图强行吸收。

祈墨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当着鹿穗的面打开灵脉，元婴期的灵力汹涌释放，在对方呆滞的眼神中，她牙关紧咬，提剑飞身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