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不压朕
作者:道旁过者 | 分类: | 字数:46.8万
本书由和图书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38章 众口铄金
李弘景本来想回去再睡个回笼觉的,但一来一回,等真的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翻来覆去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坐起。
“陛下,不再睡一会吗?”
碧桃进屋的时候看到她重新坐起,将粥放在桌上,很是关切地问,“需不需要奴婢给陛下点安神香?”
“这些东西对我都没用……”
她如此说着,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地开口就想叫唐湛的名字,却在开口的那刻突然反应过来。
早在七国会晤快结束的时候,她就让唐湛去调查南平皇室的事情了。
南平已经被灭了这么长时间,遗留下的东西很少,她费了很大劲才搞到一个地名。
那个地方实在是太偏,就算在江湖上也人迹罕至。
唐湛此去快则一月多则几月,估计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唐湛了。
自从捡到唐湛后,好像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呢。
重新将外套穿上,院子静悄悄的。
唐湛去江湖上寻找遗址、公冶文远重回太学院、燕昀霁也回到了边疆。
感觉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在李弘景站在门口看着初升朝阳铺满整个天际的时候,整个京城已经逐渐醒来。
★
回到王府的王印十分平静,如所有时候那般,只是告诉家主有事要说。
看他如此波澜不惊家主还以为只是普通小事,等到将南平皇室那群人都聚集在一起后,他捧起茶杯,徐徐吹了吹气,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然后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今日早朝,崔来明上奏说京城有南平皇室藏宝图的流言。陛下已经准许他调查了。”
在所有人都愣住反应过来之前,他放下茶杯。
“告诉我,流言的事情有没有人参与?”
他问话很慢,但比任何时候都更有压迫,在座众人互相对视,所见皆是满目茫然。
“前些日子倒是在广闾坊有听到些只言片语,但并未传开,也没怎么引起注意。”
舅舅先开口了,“现在时机还未成熟,虽然李弘景已经声名狼藉,但手上还有兵权,我们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传这种流言?”
说到最后舅舅不急不缓地捋胡须,他眼睛笑得眯起一条缝,面色和蔼,就像是关心晚辈的长辈那样慢悠悠地说。
“王印啊,舅舅知道你很在意这件事,但也不能毫无长幼尊卑,这样怀疑到自家人头上,实在是于礼不合。”
王印抿唇,少顷,他微微弯腰,很是谦逊地道歉。
“是晚辈失言了。”
舅舅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起身走到王印的身边,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王印的肩膀。
“不过崔来明这样行动,估计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语气温和,甚至还带点遗憾。
“但你是南平皇室后人,崔来明不过是个士族子弟,就算造反也名不正言不顺。他是绝对对付不了你的。”
“王印,虽然很危险,但这也是我们的机会。你可要好好做,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
肩上的手收走,在舅舅离开后剩下的人也一个接着一个走出房门,只留下王印一人坐在那里。
他坐了许久,直到再无一人时,才很是用力地拍了拍肩膀。
“突然听到这种事,妾也被吓了一跳呢。这广闾坊的小贱蹄子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总喜欢说些有的没的,妾也管不了他们,谁能想到……”
王印再出门时,南平皇室已经出现在了每一个路人的口中,其传播之迅速简直匪夷所思。
他很清楚这是谁干的,正如对付李弘景那样,每次都是雷厉风行、且毫不留情。
宫羽坐在他的对面,这广闾坊里的花魁比他还着急。
——也是,要是他出了什么问题,宫羽怕是就得不到这么多钱了。
作为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被当皇室继承人培养的王印来说,他的生活除了学习以外再无其他需要关心的事情,对于女人更是从未有接触。
拍下宫羽纯属是场意外,在《生查子·明月夜》传遍京城的那刻,看到内容的他就发现这首诗竟然好像在讲南平皇室遗落后人的故事。
为了避免出岔子,他便想办法将宫羽买了下来。
等买下宫羽后他才得知,原来宫羽之所以会得知都是因为南平皇室那群人,有好些个都喜欢天天往广闾坊跑。
喝醉后就总说些有的没的,宫羽就是如此得知的。
在意识到这点后,简直惊出他一身冷汗。
不幸中的万幸,那群南平皇室对普通女人还看不上眼,找的基本上都是出名的花魁。
这些花魁要么已经被买走,要么早就死了,也就只剩下宫羽一个还在广闾坊。
宫羽得知了如此秘密,自知要是说出口肯定会招来杀身之祸,思来想去后她作了首诗。
“所有人都在念着我的诗,却没人知道这背后是个惊天秘密。”
说起这句话时,宫羽目露狂热之色,此刻她再也没了平日的妩媚雅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王印极其反感的欲求。
第38章 众口铄金
“王大人,你不觉得这是世间最快乐的事情吗?”
王印讨厌很多人。
这世上几乎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欲望,通身都是世俗的铜臭。
每每接触到这些人,都会打心底让他感到反感。
舅舅是这样的人、宫羽是这样的人、南平皇室那群都是这样的人。
只有……
他突然感到嗓子有些干涩,像缺水那样。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打断了宫羽滔滔不绝的抱怨,“我们要开始行动了。”
“大人是准备……”宫羽惊讶地用三根手指捂住唇,她紧张地看向四周,压低了声音。
“现在流言动向还掌握在右相手上,今日还只是有南平皇室藏宝图,明日会传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你想说什么?”王印微微皱眉,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宫羽的矫揉造作。
“流言他右相传得,大人自然也是能传得。”
宫羽媚眼如丝,“既然大人打算动手,那不如就借右相这股风,提前开始造势。”
“毕竟不管怎么说,大人都是真正的皇室后人。右相不过一大臣尔,谁会听他的呢?”
其实王印也想过这点,但每当他回想起南平皇室罄竹难书的历史,就完全下不去手。
“南平……”他有些难以启齿,“实在是没什么好造势的。”
闻听此言宫羽轻笑起来,她笑得花枝乱颤,发饰都晃个不停,敲出令人心烦意乱的杂音。
“妾还真是少见大人这么……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呢。”她用手指勾起一律长发,在指尖打转。
“人呀,最是喜欢阴谋,最是喜欢反其道而行之的故事。
“多亏右相的努力,现在人人都对李弘景、对梁国不满呢。
“不满的人,他什么都会信的。就算你现在出来说,当年南平其实一点坏事都没做,都是梁国造谣……
“为了反对当下,他们会信一切。”
王印没有说话,倒不是不赞同宫羽的话,或者说他实在是太赞同了。
但就是赞同,所以他不想开口。
南平皇室……
他还记得第一次翻阅南平皇室记载时的感受,瘟疫、饥荒、徭役、人相食……
不一而足,触目惊心。
南平皇室那些人从来看不到细枝末节的百姓,他们只是怀念那个时候有多么纸醉金迷。
有时他们会对王印说,下着大雪的京城风景美如画,在船上对雪煮茶,简直妙不可言。
但王印总会想到,他们行走过的泥泞里都是侍从铺上的牛皮;
在那个寒冷的深冬,无数冻饿而死的尸体倒在路旁;
在他们吟诗作画时,衣着单薄在雪地里为他们跳舞的歌女高烧不起,直到死亡。
“那些历史记载随处可见。”最后王印如此说。
“经历的那一代人早就死完了。”宫羽摇了摇头,唇角上扬,笑容危险而迷人。
“古来圣贤皆死尽,惟有饮者留其名。”
王印端坐许久,直至夜深才起身告辞。
其实他不早就确定了吗?
只不过他需要再有人来赞同他,才能继续做下去。
在他离开广闾坊的三天天后,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京城书院书架上不知不觉多了一本新的话本。
李弘景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八天,匆匆从太学院赶回的公冶文远见她的第一面连招呼都没来及的打,只说了一句。
“王印开始造势了。”公冶文远说。
“整个国子监不少学生私下已经开始传阅各种有关南平的话本。”
刚刚才下了早朝的李弘景大脑还有些懵,听到这话的第一时间她甚至没反应过来。
等她意识到公冶文远这话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她几乎要跳起来。
“王印背刺我!”她怒火中烧。
“他竟然在完全没有和我提及终止合作的情况下就做出这种事!”
王印从不撒谎,在断崖之后李弘景就发现了这点。
说来也神奇,作为一个从出生开始就准备造反的反贼,王印却从来没有说过谎。
他答应的事情真的都做到了,这也让李弘景对他没有像崔来明那样强烈的防备。
——结果在这关键时刻,十几天前还在和她说希望合作一起阻止流言的王印,在她以为合作还在生效的当下开始做其他手脚了!
见李弘景如此生气,公冶文远本来想安慰一下她,却发现在第一句话后李弘景却立刻收敛的情绪,眼神平静的可怕。
“无药可救的东西。”李弘景说,“他以为南平是什么好东西吗?还是说他真的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坐上这个皇位?”
“怎么想都不可能。”公冶文远摇头,“王印就像被南平操控的傀儡,就算能成功登基,朝政也不会是他说了算。”
说到这里李弘景笑了起来,很是嘲讽。
“王印一直在架空我,等他上位后,他又要被人架空。”
李弘景眼神阴沉下来,早朝刚下此刻天还未大亮,室内点着烛火,公冶文远看过去的时候,就看到李弘景眸中跳动着危险的火光——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弘景,一时间感到有些陌生。
“不过这皇位,还轮不到他来坐。”
在话本出现后,国子监的监生们最先接触到这些东西。
他们正是有时间精力以及热血上头的年纪,一时间竞相传阅。
甚至在课堂上抄写,重新抄出了数份新的来。
这些监生将内容告诉朋友,他们的朋友在各大青楼赌场大肆讨论,直至最后满城风雨。
“南平其实挺好的,当初根本就没有什么饥荒,都是梁国为了造反找的借口而已。”
“南平时期不知道出了多少诗人,现在都没几个了……”
“虽然南平皇室末期物质条件比较差,但那个时候人眼里有光。”
如此种种言论如同一把火迅速从民间烧到朝堂,直至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终于在有孩童唱着的歌谣都有在嘲讽梁国皇室来位不正时,王印意识到离动手的时间不远了。
在流言传遍全京城后,第一个找上门来的就是崔来明。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互相试探一番后都没能占据上风。
反正都是想造反的人,就看谁下手更快了。
崔来明不可能坐以待毙,但到目前为止除了找上门这一次以外,好像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王印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他只知道崔来明此人阴险狡诈而且下手极狠。
未避免节外生枝,他只是静等流言继续传播,迟迟没有找到那个最好的下手时间。
“哗啦啦——”
九月初十,霜降这天下了一整日的雨。
许是冬季快到了,最近的天色都阴沉沉的。
因为不想天天与南平皇室那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王印回了左相府。
左相府因甚少居住,连下人都未曾找,整个府上只他一人。
虽自己动手有些麻烦,但很是清静。
此刻他一人坐在窗边自斟自饮,思索着下一步的举措。
“啪嗒”
正在他喝着茶时不时在纸上做标注的时,屋外传来一阵声响,他循声望去,却见一戴着斗笠的人站在门外。
那人微微一扶斗笠,雨水顿时淅淅沥沥滑落在地。
“左相大人。”
隔着一层雨幕,一个他从未听过的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
“可愿与在下共同商讨,南平皇室的复国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