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事·桃花劫
作者:亭南阁北 | 分类:仙侠 | 字数:23.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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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29
离开卿府时,春|色隐隐含翠,府中那一株蓝花楹越发精神熠熠,但却无人注意到它每日都会谢一朵花,只谢不开。
我托了姵儿好生照料着。
卿商不知道我会跟着去,因为我和他婉约表达这么个意思时,他毫不留情拒绝了。所以我悄悄扮作一名士兵,出了邺城。
此次作乱的是西南章城的金甲王,亦是当今皇帝的七叔。西南多山林,林间多野兽,亦多毒虫。这卿商领着的大军刚驻扎下来,便受到金甲王一轮一轮的兽虫攻击。这虫均是在毒液中养大的,若被叮上,前三日精神萎靡,后三日便会全身瘫痪。
人之强大,在于不惧怕明光里的万物,可人之脆弱,却看不见黑暗中的暗箭。军队对这敌军猛如蛟龙,但却抵不住这细小毒虫的袭击。军医就近找了又原山中的青藤熬制成药,却丝毫不能解。
白无常来人间办事,顺路过来瞧了我一眼。见我为这毒虫之事烦扰,说黑无常托他向我传句话,道我有解毒之法,且解药就在我手上。
我举着手端详了两天,也没看出所以然来,还被一旁的小药兵嘲笑了一番,说我这么个大老爷们怎的跟个小娘儿们一样,还弄只红镯子带着,丢面!
是以,我挽挽袖子,像个爷们似的揍了他一顿,直把这比我高半个头、呆头愣鹅的傻小子管得服服帖帖。顺便凭借我千年仙龄,胡吹海侃了一番,认了他当个徒弟。
这一日,他跟着我舂药,冷不丁的咳出一口血来,正是中毒的迹象。我急急忙忙将他拖进军帐里,翻箱倒柜找了两粒药丸先给他吞了下去。
他顺顺气,拍着胸脯谢我。我眯缝着眼盯着他,看得他抖了几抖,颤着嗓音问我要做什么。我挤眉弄眼,好徒弟,师傅没什么礼物送你,这药强身健体,快来喝了。他挣扎着摇头,我嘿嘿笑了几声,“好徒弟,乖。听师傅的话!”
是以,一不小心让木刺刮到了手指,又一不小心让指尖血滴到了药碗里,再一不小心连哄带骗灌了他药。
夜晚,我端着一碗药给卿商送去,我刻意低了头,压低嗓音:“将军,这是军医新配的解药。”他盯着那黑中泛红的浓药,愣了愣还是喝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老军医抹着豆大的汗急忙来找我:“小兄弟,你是那何处找的药物,将军的毒已然解了大半。”我长舒了一口气,问道:“当真?”
那老军医一脸喜色,拉着我出了营帐,朝正跨马提剑的卿商怼了怼,“看,将军已能上马了。”马上端坐着的,银甲泛着银光,腰身直挺,似一座尊神。
老军医几声叫唤把我拉了回来,一脸期许道:“有了解药,咱们这仗,必定是能赢的。”
“为什么?”
军医一脸的自豪,“因为咱们的将军是卿将军啊。”
原来卿商竟如此有威信么。
第二日,军医端了新配的解药给众位将士,喝过一刻钟,瘫痪的手脚竟当真能缓慢活动。
中毒的将士上百人,放了两碗血,才勉强分得过来。药用两次,故而便整整流了四碗血。我对着营地中一处清池,瞧着有些发白的脸,洗净手腕处细长的血迹。
老军医抹着一头的汗来找我,“小兄弟,你那药还真灵。老夫行军几十年,还没见过药效这么快的药呢。不知道那解药究竟是什么?”
解药,那是我的血啊!药效能不好么?
但我却不能这样说,腕上纱布缠了两圈,咧着嘴道:“邵军医客气了,这是祖传秘方。家父生前令我发了毒誓,不可泄露,否则...”
这军医似乎很是遗憾,“好了好了,不说便不说。”甩着一双手,气愤地走了。
我只觉眼前一花,脑袋十分沉重,身子一斜就栽进了水里。
不知过了多久,才觉察有人将我提了上来。抖着发烫的身子睁开眼,正是黑无常那张十分雍雅的脸,一脸看好戏模样,“你手是怎么回事?”
我裹紧了身上不知哪里来的袍子,朝眼前火堆挪近了些,伸手烤了烤,一颗脑袋似乎有十颗大。
“不是你让白二转告我...啊切...解药在我手上......”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往火堆里丢了四五根木头,火星蹿起树高,火光先一低复又腾起几丈,“当你手上的赫鞭玉镯是做什么使的?”
一击。两击。三击。
我拍了拍脑袋,愚蠢!太愚蠢!
须知这赫鞭原本就是神农始祖辨识百草药性的神器,我虽没了灵力仙法,但这玉镯子识药性的本事还在。
我大感失策,黑无常衬着琼琼火光看了过来,“情爱令人智昏,然也。”
我捡了根手腕粗细的木棍朝火堆里一扔,甚是遗憾火星没烙他一身。
金甲王是位及其有能耐的王爷,一来一往的,两军打得很是难分难舍。
那日我跟着一个军医上山采药,爬至半山腰,就听得山谷中的战鼓声。鼓声喧天,一场厮杀已经开始。
我同他一路跌跌撞撞赶回来,下山时摔了好几跤。但急急忙忙赶回来时,眼见的只是无尽的狼藉。
殷红。血红。苍红。黑红。
惨战过后的荒芜,鲜血染就的大地红艳艳像是巨大红牡丹。
横七竖八落下的长戟短刀,迎着一轮苍凉的幕日,料峭春风像是刀子刮过脸颊。
我一把抓住收拾残局的兵卫:“卿商呢?”兵卫一脸茫然。我大吼道:“你们的将军呢?”被我吓住的小兵抹了抹一脸的泪水,脸上顿时像一只五彩花猫,朝西边指了指。
我瞧见一个人,躺在地上,半点气息也无。
那个时候,我忽的慌了神,几步小跑奔了过去。这一跑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士兵的手,他突的一动,我脚底一滑,重重砸在了地上,头盔滚也出几尺。
我死死将他抱住:“醒醒、醒醒,你醒醒!卿商你醒醒啊......”边上的人扯着我,被我狠狠瞪住,像是有液体滴在他脸上:“你还没有爱上我啊,你不能......不能......”
我想也没想,捡地上一把蘸血的刀,往手腕上割了一刀。把手腕放进卿商的嘴里,“快喝啊!解药、解药,解药啊!”我那时脑子犯蠢,大约是想,我的血莫名其妙能解虫毒,想必也能救卿商。
后来,从那一场惨战中生还的人都说,那个抱住他们将军的姑娘像是着了魔,通红着一双眼睛不让任何人上前,像是要和他们拼命一样。尽管他们想说的是,将军无事,只是累的睡着了。
卿商被满嘴鲜血给呛醒,我正埋在他胸前哭的正凶,任谁也拉不走。只听得头顶漫漫传来一句:“婉华?”我身子一僵,半响没有动静
他将我拉起,怔怔看着我,语气坚定:“婉华?”
我避开卿商渗人的目光,咳了咳:“没事啊,没事就好了。”想了想,道:“此次出来我未同姑母说,她大约很担心,那,那我先走了。”
我刚起身急忙将手藏到身后,他早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冷不丁的嘶叫了一声。
他面色含霜,卷起我的衣袖,伤口处还很合适宜冒着血。
赶巧的是,边上一全身血污,不辨年岁的邵军医打量了我半天。突的上前,拍手道:“将军就是她,她就是前些日找到解药的那位,”军医顿了一顿,“小兄弟”三字已到嘴边又深深咽了回去,艰难吐出“姑娘”二字。
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药兵奇迹般的拨开一众将士,蓬头垢面扑在我跟前,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珠看得出是这不是个血人。
“你...你是女子......”
我咧咧嘴,“怎么,女子就不能当你师傅?”
那明亮眼珠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卿商正正看着我,等着我解释。
三只。五只。十八只。
我低着头看地数到三十八只蚂蚁的时候,一瞥眼,见他还是很有耐性地看着我。
我只好看着他道:“我失点血也没什么的,你看我这么身强体壮的。我先...先走了,女孩子弄得这么狼狈着...”我话还没说完,握着我的手微微用了力。
手腕一痛,我眉头微蹙。
他手下力度这才轻下来。
“解药是怎么回事?”
这事我早已问过黑无常,便用他的话回答道:“毒虫是以攻击将士为主,然我为女子,女子之血天生与男子不同,这也是误打误撞,便成了解药。”
他脸色愈发难看。
小药兵猛地抬头,语气像是染了冰泠,不像以往那傻小子乐呵呵的憨厚,“两百余人的解药,是血?”
我呵呵两声正准备糊弄过去。
只听得卿商音调高了几分:“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