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振磨蹭了挺久才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到这儿来的时候，他远远便见两人于院中交谈，萧施脸上是永远只对她展露的笑。

“在聊什么呢？”

他忍不住问，并加快了脚步，可等两人将目光向他转来，他又不由心中生寒，脚步微滞。

左樱早就发现他了，甚至驭气范围都不用太展开。

萧施对他没有好脸色——竟敢拿玄赤绿人作饵！枉你还是“妙手青衣”，一点医德没有！

“来了。”

左樱淡淡道，微微抬手，请他近前说话。

陆振挤出些笑，硬着头皮走了进来。

萧施怒目看他，若非左樱在旁侧，他早忍不住要破口大骂，动手揍他。

陆振心中打鼓，不由回顾了一遍想好的说辞。

左樱拍拍萧施，萧施立刻敛了面上怒意，转脸看她时一副乖巧模样，但这份乖巧很快变作震惊，因为她说：

“施施去走访一下，看看可有伤亡。”

“师姐？！”

萧施大惊：师姐要支开我！

陆振亦是大惊，但只一瞬他便松了口气：还好收敛了，没有做得太过火……

“去吧。”

面对萧施的震惊与不情愿，左樱神色却无波澜，语气淡淡，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萧施垂下头，很不理解，更觉委屈：为什么师姐要支开我？第三次了。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师姐在隐瞒什么？

陆振一惊一缓，虽然他现在就能指天发誓，没有害死一人，更可以反口质问她这话什么意思，是怀疑他吗？但他终究只是闭紧了嘴，什么也没说。

左樱这话听起来是在质疑他，甚至已经认定他有罪，让萧施走访，不过是为搜集证据，但换个思路想，她这般说，也是为了支开萧施。

他得领情——一场对质已经在所难免，不让萧施不在场，是为他着想。

不可否认，左樱支开萧施确实有这部分考量，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甚至，是最微不足道的，最次要的，顺带的，毕竟——他陆振的面子关她什么事。

这个节骨眼让萧施去走访，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以为她要兴师问罪，但那只是捎带的，她的主要目的是，为原剧情里的左樱，讨一个答案。

被内力压制过，丹药解过的含情，到底有没有第二种解法。

这才是她回玄赤绿见陆振的主要目的。

而这些，她不打算让萧施知道，所以他不能在场旁听。

至于玄赤绿的事，在她遇上左枫，生出那个主要目的后，便沦为了附带的——不管陆振是否因为一己之私造成人员伤亡，她都不会动他，暂时。

她没有多余的选项，虽然陆振人品不行，但医术多半是高到一时无人可替的，就算有人能替，也得她先找好，安排好，陆振一死立刻就能补上顶班，不然，仓促的动陆振，于黎民苍生并非善举。

但就这样轻易将事揭过，她心里又不舒服：未免太便宜他了！

虽然目前她不好动他，至多只能敲打，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不便动，不代表以后也一直不便动。

让萧施走访，就是要为日后动他做二手准备。

这是一步，不管他是否造成人员伤亡，都会走的棋。

而这步棋是否要成为杀招，就看他陆振，有没有让她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萧施赖在原地不想走，尽管他后面又考虑了一下：师姐让我去走访，并非纯粹为了支开我，是否有人员伤亡，也确实是评定陆振罪责轻重的重要条件，但……

师姐还是想支开我。

“听话。”

左樱再次道，声音多了分冷意。

萧施心头微凛，抬头看她，沮丧又委屈。

“好。”

他含泪应道，转身快步离去。

陆振侧目看着，不敢说话。

直等萧施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左樱这才转眸瞥陆振一眼，冷淡道：

“走吧。换个地方说话。”

陆振不敢反对，见她离去，慌忙跟上。

左樱带他回到那棵花树下，午时不停释放幻气的花树，此刻只散发出怡人的清香。

见她换的地方竟是这里，陆振愈发不敢吭声了。

左樱没有着急开口，只先将眼前的花树仔细打量了一番。

“果然。这小子当时竟还想藏拙！简直可恨！”

左樱暗想，对他愈发不满——他无医者之心，医术再高超，于民众也只不过利弊各半，还是得尽早培养起接替他的人。

坚定了心中想法，左樱终于转身，抬眸看他。

对上她的眼眸，陆振更紧张了，只感自己准备的说辞无比牵强，根本逃不过她的双眼！

那样的眼睛，是直看到他内心深处，让他所有卑劣的想法，都无处躲藏的眼睛！

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的压力，不，不是第一次。

左枫也有这样的一双眼睛，甚至连萧施……不。

是第一次。

不，还有师傅。

洞悉一切，却又淡然无波。

左枫的眼里有轻蔑，冷嘲，萧施的眼里有不喜，厌恶，独她和师傅，看穿一切，眼里却无半点波澜。

仿佛，没有情绪，没有感情。像神明，在注视苍生。

“我有样东西，想请师兄帮忙看看。”

左樱垂下眼，开口道。

陆振心中翻涌振荡的狂涛骇浪，随着她垂眼开口，一下消弭平息。

那种无法抵御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不见，仿若从未存在，只是他的错觉。

“什么？”

陆振稳了稳震动的心神，尽量平静的开口。

左樱没接话，只从怀里取出那个装着所谓“含情”药液的瓷瓶。

陆振眼瞳一缩，微微发颤：难道……

陆振废了好大劲才勉强压住心底的惊慌，伸手接过左樱递来的瓷瓶，他还在以为这瓶里装的是她从左枫那里搞来的，他之前浇在树脚，以使花树释放致幻香气的药。

他心已无计可施，再不能辩，只道或该坦白从宽，老实交代，但随意一转瓶身，他却看到那醒目的明黄花蕊，这是——？！

陆振一下愣住，大惊。

事情这样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她找我单独谈话，不是为了问责玄赤绿的事……”

这似乎是好事，他可以放下提着的心了，但，手里的瓷瓶，也不是小事！

“樱樱想知道什么？”

陆振尽快敛了震荡的情绪，看向她肃然问。